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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节鸿章冷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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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节鸿章冷遇

李鸿章就任陕甘总督不过几。朝中发生了大变故,慈安太后的灵柩刚刚入土,恭亲王就因为赌船之事,遭朝廷贬谪,前往四川。

而不过半月之前,恭亲王还和自己在临沂招降捻军。难道这次果然是事出意外,恭亲王才突然遭贬?否则,如果对恭亲王的贬斥策划已久,那就大事不妙!

恭亲王自朝中退隐之后,被派去做过两件事,一件是慈安太后的后事;另一件就是临沂的招降。回想起来,与“死”和“降”打交道,可不是什么光彩荣耀的事!何况做了这两件事之后,接着的,就是被贬,被谪,并且是偏僻的蜀地。

也就是恭亲王的被谪四川,才让李鸿章意识到,自东宫太后去世以来,其实恭亲王几乎一直都远离京城。而这一次,将更为长久。如此说来。这一切并非事发突然,太后所谋,就是要让恭亲王先离开朝廷,继而离开京城,之后,或许…想到此,李鸿章忽然打了冷战。世事之变化,真让人难以揣测!

变、变、变,这几个月来,皇帝造船、开同文馆、废小脚、取洋学状元,等等,不一直都在变么?

若说李鸿章不喜欢这些变化,那也不尽然,比如开同文馆和取洋学状元,他和老师曾国藩一样赞同。

至于废小脚,他也并不至于反对,虽然他自己的两位小姐,向来比照着洋人的方法喂养,喝牛喝得白白壮壮,底下却依然是双小脚!

唉,女人脚大了,胆子不也就大了吗?天下不更要大乱了吗?大清朝才刚刚历经了太平天国和捻军的大劫,还嫌不够么?

但女人的大脚之乱,毕竟还不曾出现苗头。而与废小脚这些变化的同时,帝师被贬被逐,东宫太后去世,和恭亲王的此次贬谪。却叫人更加越来越不放心!

此外,更为遗憾的是,虽然朝内变化如此之多,自己却总没有机会参与其中,只能眼瞪着左宗棠风风光光地做他的东南水师大元帅!变化是旁人的变化,闹是旁人的闹,自己依旧蜗居西北;这次做了陕甘总督,就更如此!

更让人愁烦的是,新近招降的捻军,已经在石嘴山和回部相遇!太平天国、捻军、回乱,自己的运气竟然如此之差,将大清朝总共才有的几拨乱民,全遇个正着。

只怕明年开,朝廷就要着令他李鸿章出城剿回了!

也好在张又禹的一部,刚刚归降,总算没有给回匪偷袭个措手不及、落花流水,连累他李鸿章丢掉面子;若是那样,朝中自然又会有人,褒贬他以捻击回的计策!

如今击是击了,回匪退也退了,就怕这短暂的胜利保持不了多久!石嘴山况提督的来函。讨要马匹枪支、棉被服装、甚至乍着胆子要割一块李鸿章的心头—一门德国克虏伯大炮!

属下的求讨令自己不爽,本来无须客,回函责骂一通就是。但有梁鸿和赫德在那,一个是刚出山的状元,一个是外国客卿,等回到京城,在太后和百官跟前,都有说话的机会,李鸿章就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果然,他将这公函摆在案头才几天,就有朝廷的谕旨到了!

谕旨中虽没有提到克虏伯大炮,却命陕甘总督担当起防回重任,部署各处关防;更提到石嘴山的“大捷”,让李鸿章对新归降的捻众,“视同己出”,竭力匡扶,以得今冬讨伐零星流匪的全功。

说到匡扶,更细致说到,石嘴山降众有九万之多,似应配备更多枪支;李鸿章的淮军,既然一向从上海地方的洋人手里购买枪支火药,着“尽速拨石嘴山降部以两万支枪支火药,俾便克敌”!

谕旨到了这里,就说完了;并没有提到这两万支枪支火药,朝廷另有银两拨给。就好象他李鸿章事先已经欠定了这两万支的帐款,因此朝廷只管讨要。

瞧这形,说不得,朝中有糊涂人,以为淮军历年吃的空饷。刚好剩了这两万支洋枪的余裕!

“剿回”的命令,已经让李鸿章大不痛快;说到拨让枪支的这一段,几乎让李鸿章气得跳脚大骂。

一面是担忧,一面是愤怒,李鸿章正在自感怀才不遇,闭门长叹之时,总督府中,忽然来了一位稀客!

这位稀客,前来拜访的方式,说起来,更是罕有,竟然麻衫葛衣、缠头赤足,随着几挑菜担从总督府的后门进入!到了厨房,才说自己从李鸿章的老家安徽庐州而来,有要紧的话,要当面传递给老爷。

既是老家来人,对李鸿章的家小况,也似乎很熟悉,家人不敢怠慢,待李鸿章公事完毕,退堂之后,急忙引见。

“鸿仪卿!你怎么如此模样?如何到此?”李鸿章一见此人,忍不住惊讶地叫了起来。

客人答道。“东主落魄之人,何敢修饰?李大人,还请借一步说话。”

李鸿章急忙屏退了仆从,将他延往密室。须知这人从前乃是恭王府的幕僚,今言语行踪奇怪,叫李鸿章不得不心内打鼓。

“恭…郡王,如今已行到何处?路途之中,风餐露宿,不知是否还习惯?”李鸿章待对方落座,问道,“可惜郡王这一路。并不经过陕甘;若不然,也好叫鸿章尽一尽地主之谊。”

“说起来…郡王已经到了湖北的襄樊以西,正准备入川,此时离李大人也不算远,”邓鸿仪答道,“只是郡王遭贬谪流放之,不得自如,否则说不定亲自折来,和鸿章大人相见!”

“唔、唔,”李鸿章道,“小贝勒…贝子这次捅的篓子,当真不小,才带累了亲王。不过,亲王素有美誉良才,朝廷过不多时,说不定就召还。鸿仪兄还请多多从旁劝慰,些须沉浮,请郡王不必挂怀!”

邓鸿仪苦笑了一笑,忽然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虽说他也许赶路赶得口渴,但这到底不象在饮茶,倒象是借酒浇愁、有口难言的模样!难道自己说错了话?或者郡王竟另有烦心之事?

“鸿仪兄经襄樊而来,一路跋山涉水,多有辛苦!”李鸿章道,“不如就请先沐浴更衣,然后让我为鸿仪兄接风洗尘,如何?”

陕甘地方的饭菜,和从前江宁上海等地,又有不同。烤羊腿、涮羊腾腾地一溜端上来,席间的气氛,一时烈许多。邓鸿仪已经换洗过衣物,总算不象个卖菜人模样了。但揣测起他为何那般装扮,李鸿章总觉得不太踏实,因此酒饭菜,劝个不停。但偶尔停筷,念头又忍不住要转过去;就好象鸦片烟鬼,时时要想起那杆烟枪一样。

说到鸦片。京城的谕旨已经递到各地,为此,这几李鸿章又添了忙乱。自鸦片泛滥以来,哪个地方会少了缠绵烟榻的瘾君子?陕甘也如此。

因此,这些天来,就有本地的父老痛苦流涕着,前来陈,请求李大人代为奏报朝廷,宽限戒断的时,也不要没收家财,更不要将吸鸦片者本人没为官奴,等等。

这些百姓实在太过天真!难道请他李鸿章代奏了这些,朝廷就会应?在这件事上,朝廷的盘算很明显,一为钱,二为人!就连李鸿章也得不感服,筹划得漂亮!如此严刑酷法,自然不愁大清朝的鸦片交易,从此销声匿迹,银两外流,就此止住,几朝以来的积弊,似乎就要被消除!

“鸿章大人到此地,已有月余罢?说起来,您是西北地方的头一位总督,太后对您,还是眷顾得很哪!”几轮酒菜过后,邓鸿仪开口了。

眷顾得很!若是眷顾得很,他李鸿章又何须龟缩在这荒砺之地?而不是象左某人那样,扯着元帅的大旗,造洋船,兴水师?或者象那个枣核眼的阎敬铭,去江南繁华之地,做个两江总督?又或者就如恩师曾国藩,在京城里伴着皇上,兼个既崇高又清闲的差使?

“鸿仪兄,做官也就好比穿鞋,滋味好与不好,只在自己感受!”李鸿章答道,“朝廷的恩旨,鸿章还能推辞不就么?”

不能推辞不就,也就似乎是说:如果能够推辞不就,他就愿推辞不就了!

邓鸿仪恍然道,“也是,鸿章大人自带兵以来,一路从江南转到陕北,多有辛劳!只怕将来这回乱,朝廷也要仰赖鸿章大人!这真是戎马倥偬!不象当初同剿太平天国的几位,曾大人和左大人等,如今倒在平靖之地,得以将养歇息!”忽然话锋一转,道,“呀,我险些忘了,之前听说,李大人每攻城拔寨,马不停蹄,竟至双脚起泡溃烂,疼痛无比,是以每天晚上,总要用水泡脚,方能入睡。恰巧郡王在路途之中,也和李大人同病相怜,前不久行经河南嵩山,从少林僧那里讨来舒筋止痛的膏药,效验好得很,特意让我带来几贴奉送。”

难得亲王厄运当头之际,仍能记得自己的脚痛,特意送来几帖膏药!这就如俗话所说,“千里送鹅毛,礼轻谊重”。唉,说起来,恭郡王在朝中,对自己奖掖提拔,恩不可忘!只可惜堂堂亲王,也要象自己从前那样晓行夜宿!也就同样行过长路之人,才会知道脚痛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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