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救我?”战乾拧紧了眉头,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我救你,自有我救你的理由。”
绾婳闻言微微抬眸,不巧正好看到战乾惨白的面色,顿时皱了皱眉,她从怀中取出一只瓶子,随手就抛给了他,说道:“拿着。”
崇文说得在理,可她就是再不识货,也总该知道从百草谷里面带出来的药有价无市,何况还是玉无垠亲自给她的,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想着,她索性别过脸去。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她可真是越想越觉得心疼啊,最后索性眼不见为净,当然,她也是想要留给战乾一个独自思量的缓冲时间。
战乾身为西岐的三皇子,身份是何等的尊贵,骄傲如他,被一个女人救了不说,此时还不得不靠她保命,这种事情传出去绝不光彩。
当然,光不光彩全在于一个人的想法罢了——
她并不担心对方会死,战乾既能深受世人的爱戴,便绝非愚钝之人,总不至于因为这区区男儿的面子就要与自己的性命过不去才是。
“我战乾从不欠人人情,说吧,你救我,究竟有什么目的?”战乾闻言迟疑地拧了拧眉,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放心,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不会为难你。”
战乾强忍着疼痛,冷声哼道:“可笑,对你放心?”
绾婳抬眸睨了他一眼,随即唇角勾起一抹笑,似在嘲讽。
分明侵略意味极浓,可看在他眼里却如一朵青莲在佛前盛放,那似笑非笑的妖冶面容更似红莲血染山川一般,清且鬼魅,纯而妖邪。
战乾怔了一下,不由得缩了手,暗觉可笑。
这女子心机城府远在五皇妹之上,再相似的面容又能改变什么?
他竟会如此失态,而手才收回,下一刻却又猛地探了出去,精准地握住了她的脖颈,眼中阴戾尽现,指掌施力:“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话音方落,绾婳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强硬地将他扶到一处干净的地方,伸手便要解他的衣裳,战乾一惊,下意识地扣住她的手腕。
“你安分些,或许能少受点罪。”
绾婳却一脸纯良无害地看了他一眼,无需过多言语。
战乾心思转了转,果真缓缓松开了手,由着她解了衣裳。
绾婳也不迟疑,目不斜视地为他撕去了伤口周围破碎不堪的血布,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便从怀中取出金疮药,利索地撒了上去。
“只是皮外伤,死不了人。”
战乾似乎并不关心自己的伤势如何,只是死死地盯着她。
绾婳神色不变,挑眉道:“我想从你这里打探一个消息。”
战乾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姑且信了她的话,微蹙了蹙眉,却还是缓缓松了手,沉吟半晌才道:“你想知道什么?”
“传闻宝物之首凤眼果便藏在西岐皇宫,此事可当真?”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战乾不解,目光复杂地在她的脸上盯了片刻之久,的确,她救的是西岐的三皇子,本可以利用这个天大的好机会得到更多的不是么?
绾婳恍若未见,眼眸一眯道:“你只需告诉我是真是假。”
“宁可途遇鬼神,莫闯西岐皇宫,这句话绝非空穴来风。皇宫曲径通幽,无数的关卡都有着各自的暗号,称得上是壁垒森严,万夫莫开。我奉劝你一句,莫要狂傲过头了,西岐皇宫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任何硬闯西岐皇宫的人,都只能死无葬身之地!
绾婳眼中似有光被扑灭,默然不语。
战乾眼眸微动,问道:“你救我,就只想知道这个?”
绾婳似早有预料一般,眉头微微紧蹙,却只是攥紧了双手,眸底似沉淀了毅然的决心,半晌才沉声道:“我要的,当然不止这个。”
战乾神情凛然,一副‘果然如此,我早就看穿你了’的模样,想发怒却又不得不隐忍下来,阴沉地问道:“你还想要什么?”
绾婳只是笑,眼底却是骇人的冰冷:“其他的,与你无关。”
“你!”战乾气结,他何时受过这般冷遇?
绾婳站起身,径自走到不远处的柱子旁侧身靠着坐了下来,眸光深沉地看着外面的电闪雷鸣,也不说话,叫人猜不透她此刻的心思。
赫连珏虽然不解,倒也没多问。
他沉吟了片刻,转眸看着面色同样阴沉的战乾,话却是对绾婳说的:“方才阿乾无礼,还请姑娘看在他是病人的份儿上,莫要介怀。”
绾婳自然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这话明面上说得客气,意思听起来也的确是很客气,可绾婳知道,归根究底不过就是想让她手下留情,不要针对战乾,早些救回他罢了。
“他已经没事了。”绾婳应道,语气却听不出半点波澜。
她哪里是有心要难为他,这天下的事情多了去了,战乾这人虽然言辞不善,可横竖他们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犯不着她去故意为难。
“多谢姑娘相救,他日若是姑娘需要,连珏必当...”
她伸手抹了把额头上渗出的汗珠,似是根本没听到赫连珏的话,忽地想到什么,突然回头打断了他的话,心情不错地说道:“万畵。”
瞥见赫连珏正以一种疑惑的神情望着自己,她暗暗叹了口气,只能装模作样地轻咳了几声,开口解释道:“万畵,我的名字。”
她身份特殊,思来想去,告知对方真名显然是不理智的,反正名字只是个代号,叫什么不是叫,与其姑娘姑娘地喊,倒不如说个假名。
正准备歇息,她这才发觉自己居然把正事儿给忘记了,暗暗恼怒了一下,忙问道:“对了,那谁...我的药呢?”
赫连珏一愣,好歹还是迅速地回过了神,紧忙将药瓶递过去给她。
许是因为听说战乾得以保住性命太激动,或是震惊于自己思维的跳跃度了,绾婳注意到他的手竟在颤抖,不细察她甚至都发现不了。
“赫连......”珏字还来不及说出,赫连珏便只觉掌心一凉。
赫连珏原想告诉她他的名字,见此只得微愣了愣,好半晌他才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只觉指尖冰凉,有那么一瞬间,寒风冷到了心底。
他远远望着对面闭上眸子休息的人,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倒也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神情莫名,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一夜好眠。
次日,天色刚蒙蒙亮,空中还隐隐留着一轮残月,只是敛去了夜里的大部分光华,在泛白的晨光中,显得有些模糊。
“嗯......”昆山之下,一座破庙内,突然传出来一声清清浅浅的闷哼声,那是仰卧在稻草上的一名男子发出的。
不多时,只见那名男子便睁开了眼睛,他下意识地打量了一眼四周的环境,可这才刚刚撑起双臂,便不禁痛呼出声。
“总算醒了,也不枉我费这心力救你性命。”一个声音自他耳边响起,任是谁都能听出她言语间的不带恶意的戏谑。
战乾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白衣女子正懒懒地倚柱而坐,只是此时光线太亮,看不真切她的面容,不过这声音......
“咳咳咳...你到底是谁?”想到先前她眸底闪过的那抹阴鹜之色,战乾心中一惊,蹙了蹙眉,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然而话音方落,他便很稀罕地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防备了。
我是谁?
绾婳凝了凝眸,是啊,她是谁?
她连自己应该是谁都不知道。
“你的救命恩人。”绾婳单手撑着地面,随即利落地站起身来,转而走向战乾,眸光一闪一闪的,像是狡猾的狐狸。
“公平交易,我已经不欠你什么了。”似想到了什么,战乾伸手往后背摸去,然而除了一阵钻心的疼痛外,了无一物。
“你在找那个...还是他?”绾婳手指往他旁边一指,战乾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赫连珏正倚着柱子闭眸休憩。
看着他眉目间隐隐的担忧,战乾说不清心底什么滋味,再一看,在他旁边,那里果然还有一个染了血迹的素布包袱。
“你放心,我对那破东西不感兴趣。”绾婳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不屑地抿了抿唇,这才淡淡开口解释道。
“不过也难怪,我动手时你仅仅只有那一瞬间的震惊,细细一想实在不对劲,原来是早有准备,我早该想到的。”
谁知他竟会事先准备两块令牌,亦真亦假,不知情的人哪里会轻易发现自己居然不自觉中被他玩弄于鼓掌了呢?
战乾看向绾婳,这才发现她竟有一张姣好的面容,眉目间透着一股英气,白袍松松垮垮的,像是小儿偷穿了大人的衣裳,可此刻穿在她的身上分明又别有一番笔墨难及的风骨。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战乾敛了敛眉,显然对她昨日的回答不以为然。
绾婳闻言回头,厌嫌且颇有几分无语,不等他反应过来,她二话不说一掌劈晕了眼前这个喋喋不休的男人,待触及一旁赫连珏诧异的目光时,她才凉凉地说了句:“太啰嗦。”
再度醒来时,战乾只觉身下颤动得厉害,倒像是在一辆移动的车上躺着,伤口似乎也没那么疼了,只是浑身依旧有些瘫软无力,皱了皱眉,他极不喜欢这种病病弱弱的感觉。
此时天早已大亮,蓝天白云的色彩此刻看起来竟都璀璨得有些过了分,那样强烈的光芒直照得他泪水不由得直沁。
战乾想要抬起手,挡住那从上空直射而下的强烈光亮,眼珠子往肩膀处望了一眼,这才注意到原来伤处竟然已经被人包扎好了。
他正发怔时,一旁飘来一角雪白的袍袖,替他轻轻拭去了眼角处渗出的水滴,紧接着他听到了赫连珏温润的声音:“阿乾,你没事了?”
绾婳听到他们说话,却没有回头,只静静地坐在车夫旁边,不言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