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幽幽,雅致的婚房此时静得没有一点声响。
半晌,女人一动不动,男人似乎在笑。
蓦地,绾婳案下的腿猛地抬起,用力地朝着坐在对面的男人胸口踹去,谁知夏侯彻动作更快,一把抓住踹过来的脚腕,随后稍稍用力向后一拽,绾婳愣是往他的方向挪移了大半个身子,不由得懊恼。
“能耐还挺大。”绾婳暗自咬牙,猛地抬起右手极快地拍向他的胸口,夏侯彻微微侧身,只见她指尖一枚银针正泛着冷寒的锋芒。
稍稍用力欲将她拉入怀中,而绾婳本来就是一股大力气坐起来朝着他冲过去的,两力相加,她一个劲地往前扑去,谁知对面的人也似未有预料,一时没挺住,两人终于‘轰隆’一声双双倒在地上。
“嗯,本王原还想着此时洞房是否有所不妥,不料王妃竟如此迫不及待,即便是在某件事情上也一如既往地......主动。”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身下响起,早在两人同时倒地的时候绾婳便已看清了他脸上的笑容,所以此时趴在他的身上听着他调侃,更加用力地压了压,听着他闷哼,这才挑了挑眉,缓缓站起身,垂眸看向正躺在地上的某人。
“看够了?”她坐起来,他也终于能够离开硬邦邦的地面了。
“看够了。”绾婳抬手,指向不远处的房门,随即在夏侯彻那略显戏谑的眸光中,淡定地以目示意,道:“夜色已深,好走不送。”
夏侯彻却对她公然的‘逐客令’并不在意的模样,俊容上那抹似有若无的笑容仍旧显得云淡风轻,在绾婳惊疑的目光中,他轻勾着他独有的邪肆笑容绕过了她,径直走到她身后的大床上坐了下来。
绾婳不解地看着他,只见他把身上的外袍解下扔到了椅子上,随即竟旁如无人地将靴子一脱,潇洒地一挪身子,然后自如地躺下了。
待找到最舒服的姿势了,他这才颇为慵懒邪肆地抬起了头,薄唇轻抿,全然一副委屈不已的模样,叫旁人看来只觉得要多幽怨就有多幽怨,简直是不忍直视的凄惨:“你这女人可当真是狠得下心......”
绾婳看着他,唇角有丝丝抽搐,“你今儿还真不打算走了?”
不过一日未见,这男人脸皮见厚啊!
“不然呢?今日府上除了这颐閤居便再无多余的厢房了,你若是不要本王,本王就只能住到野外了,你当真这么忍心?”夏侯彻悠然地躺在那儿,说得可怜兮兮的,却丝毫不见有要离开的意思。
武王府没有多余的厢房,这话说出来都怕被人笑掉大牙。明明就是他自己打定了主意,任是她怎么出言相激也无济于事,他就是不走。
“够了,你到底走不走?”绾婳不由得一头黑线,语气又重了几分,紧紧握起的细小拳头一颤一颤的,正彰显着其主人正盛的怒火。
这个男人还当真以为自己有理了不成,有必要表现得好像她当真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一样么,她可不想平白担上这个罪名?
她狠了狠心终于做了决定,只要夏侯彻胆敢回一句不走她就敢立马上去跟他大打一架,即便打不过怎么也得先出了如今这口恶气再说,他一个高高在上的尊贵夏侯彻,学什么不好,偏学别人家耍无赖!
“新婚之夜便被自己的王妃赶出新房...”夏侯彻显然无视了绾婳那正以雷霆之势蹭蹭往上猛涨的怒火,眸底闪着一缕熠熠的光辉,他挑了挑眉,这才勾唇淡淡道:“本王脸皮薄,可丢不起这个人。”
闻言,绾婳又紧了紧拳,顿时只觉得自己此刻冲动得很想要打人,开什么玩笑,这才多大的事情,横竖只消你武王爷的一句话,旁人即便真有那个八卦的心也没那天大的胆子去乱嚼您老人家舌根好么?
说什么丢不起这个人,丢不起这个人您老笑得那么愉悦又是为了哪般,既然都要找理由了难道就不能找个像样点儿的?
忍!绾婳,你一定要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行...”绾婳好艰难才稍稍平息了心底那簇能直接将人烧死的烈焰,艰难地缓了缓情绪,见某人还是姿态慵懒的模样,显然丝毫没有任何要离开床的意思,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大床上的人,也没了欣赏美人的心思,咬牙切齿地道:“王爷竟一点也不懂得风度为何物?”
“不懂。”听这语气,夏侯彻显然是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的,这么想着,便只是清淡地应了一声,也没打算再往下深究。
绾婳闻言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她敢对天发誓,夏侯彻绝对是迄今为止她见过的最诚实、最无耻的一个男人,没有之一!
夜里风凉,总不能让她一个女人睡地上吧,这种情况下,但凡是有点绅士风度的男人难道不都该主动让出地方的么,可你瞧瞧,这男人这话儿说得多自然多轻松,哪里有半点儿想要怜香惜玉的觉悟?
半晌过去,绾婳还是保持沉默不语,夏侯彻还是没有如愿听到她的答话,便索性直接抬起了眸,幽深漆黑的瞳眸顺势一扫。
不经意间瞥见烛光下她那掐得有些微泛白的纤手,当下不由得紧紧地蹙了蹙眉,忽而朝绾婳伸出手,冷冷开口道:“你过来。”
绾婳微不可闻地轻皱了皱秀眉,她实在是不怎么喜欢这种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上位者姿态,犹豫片刻之久,却到底还是随着他的意走了过去,同样语气冰冷地开了口:“有事赶紧......”
夏侯彻却没等着她说完,便随手一拉,将绾婳猛地往身前一带,绾婳来不及反应,差点儿脚步不稳没直接摔下了地去。
“你......”心下恼火,绾婳正郁闷地想要与那罪魁祸首好好理论一番,最起码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总还是一点儿也少不得的。
却不想她抬起头来的一瞬间,她却看到对方正在细心地检查着自己的手,烛光下的他眉峰紧蹙,神色间却是毫不掩饰的心疼和懊恼。
“绾婳,你既已嫁与本王,那便是本王的人了,没有本王的允许,你最好保护好自己。”夏侯彻抬眸怒视着绾婳,是难得声色俱厉。
绾婳看着眼前这样一个性情极其喜怒不定的男人,顿时脸颊有些发烫,她居然会有一种难得的做贼心虚的奇异感觉,她甚至连自己为何心虚都不知道,可她却不得不承认,她方才竟是真的在心虚了。
“我从来不属于谁,更谈不上是谁的所属物,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由于紧张,绾婳竟有些语无伦次,心跳也莫名地在加快。
她蹙了蹙眉,反射性地想要缩回手来,结果却发现自己到头来竟是白忙活了一场,因为夏侯彻正紧紧地抓着她的手,眸光阴沉。
“绾婳,你可别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你既已嫁与本王为妻,那生便是本王的人,死便是本王的鬼,本王说你是属于本王的,那你便是,由不得你不承认!”夏侯彻突然冷冷开口,言语犀利直接地宣示着自己的所有权,神情间隐隐存了几分阴翳之色,显然是生气了。
“你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微微倾身,绾婳抬手去捏他的脸。
夏侯彻不动,凤眸含笑,灯光幽暗,他就那么瞅着她,使得她莫名地有些不适,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绾婳总觉得他的眼神有压力,钻进被子贴着里侧躺着,两人中间间隔的宽度差不多还能躺上一个人。
手下微微一用力,夏侯彻便轻而易举地将身前站着的绾婳带入了自己的怀中,感受到怀中家佳人略显僵硬的身子,他的心情才稍缓了几分,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耳际,温柔地替她撩起了几缕散落的发丝。
事实上夏侯彻自己也对此感到十分意外,分明他都已经这般生气了,却还宁愿与她废话,也不愿直接出手杀了她一了百了,为什么?
若是此刻反抗自己的不是她而是旁的任何一个人,不论身份地位,他怕是会直接拗断了那让他不满之人的脖颈了吧,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心下苦恼,看吧,自己又一次地在纵容着这个该死的女人了!
夏侯彻空出一只手来,轻轻扣住绾婳的下颌,惩罚似的用力狠狠地咬了下她的下唇,直等到两人都尝到了腥甜的血腥味道,他这才定定地看着她唇上的齿印,轻缓地压低了嗓音,问道:“听清楚了?”
声音极低,仿佛他只是在嘀咕着些什么,又似只是在自言自语地呢喃一般,叫人听不真切。
可绾婳其实每个字都听清楚了,她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房间里隐隐漂浮着能助人安眠的淡淡熏香,虽有一直燃起了的蜡烛,光线却到底是太过昏暗,夏侯彻的面容明明暗暗,看不真切,绾婳只知他那磁性沙哑的嗓音配合着这般环境,倒是愈发魅惑人心了。
“......”绾婳眼眸里略微起了些许波澜,就好似是一片嫩叶轻轻地落入了一汪清潭之中,无声地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无声无息地却又显得动静相宜,给人一种莫名的心灵震撼:“你以为有权有势就能彻底操控我,甚至于包括我的思维、我的想法?”
夏侯彻摇头。
他问这句话并不是因为他想要操控她,不过是不想要面对她屡次肆无忌惮的自欺欺人罢了,不知怎么的,在她面前,他甚至有着一种迫切的冲动,他希望自己喜爱绾婳的同时她也能同等地对待自己。
绾婳看着他那明明生气了却又隐忍不发的迷茫模样,是很难得才能见到这般手足无措,察觉到他那不自知的妥协,她突然笑了起来,“我无法容忍自己的男人有别的女人,那样我会想要杀了她们的,不论是赫连月还是拓跋素素,夏侯彻,我不会成为那么多女人的一个。”
屋内的烛火突然‘噼啪’闪耀了一下。
“只有你一个。”下一刻,夏侯彻侧过身子,手有力地搂过她的腰肢,几乎是有些执拗地扣住她的后脑直直吻上她的唇,唇齿交缠间,疯狂而炽热,如同一把猛烈燃烧的火焰,要将彼此的气息深刻脑海。
直到口中泛开了淡淡的血腥气,两人的动作这才慢慢地放缓了下来,绾婳坐在夏侯彻的怀里,与他鼻息相闻,微微气喘久久难歇。
半晌,迎向那道同样灼热的视线,她心底忽地升起了一股软意,忽地唇角一勾,不等夏侯彻反应过来便伏在他的肩头狠狠地咬了一口,笑得没心没肺:“你已经没有机会后悔了,夏侯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