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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2章 峨伫山林凌绝顶,寻觅药草只是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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峨伫山林,峰回路转,人迹罕至。

山林里的晨雾给山林平添一层神秘感,像披上一层面纱,所有远景都是灰蒙蒙、暗沉沉的。

在峨伫山林里行走,熊续惺就像一滴水融进了山水画,将原有的景象打乱。

他手握一根从龙爪槐上折来的枝条,将脚前的葱郁杂草挠开,亲密无间的草丛被“一撮一撮”分离,各自为阵。恰似他近日为纷幽烟的事情奔波劳累,已经两天两夜无暇梳洗的头发,一束束紧搭在一起,像下落的瀑布一样紧致。

然而突然刮来狂风,将贴在一起的头发吹得凌乱飘逸了,从“瀑布”变成了“喷泉”,四散开来。

“这‘紫愈草’怎么这么难找。”熊续惺稍停片刻,随意擦了擦额头,匆匆掸了掸衣裳沾染的泥垢,感慨道,“都快要到半山腰了。”

青苔是山林最亲密无间的朋友,在峨伫山林,几乎蔓延了整个不像样的道路。绿绿的青苔,厚厚的一层,长长的一片,本该带给人生机勃勃的感受,却因为来者无此心情,只觉脚底像抹了油,一走快就要摔倒。

熊续惺恨不得双脚就是两把大铲子,把所有的青苔都铲除得一干二净,丝毫不留,好让自己加快步伐,更好地寻药。

“晨雾就要散了,花花草草都清晰起来了。”他自我安慰道,“肯定更容易找到了。”

高山多风,吹得衣袂飘飘,美男子就算在深山老林里,也依旧风度翩翩。

越往山上越冷,“高处不胜寒”不是没有道理,熊续惺此刻能感受到苏轼诗人的那份诗意,就像汗水浸透衣衫的湿意,难忘的记忆更怕失忆。

在他被册封太子前,他有许多的朋友与玩伴,一起饮酒作诗,高谈阔论。当他坐上了太子的位置,一切就悄然改变,别人很少再来寻他,以前无事则约,如今像是打扰。他也要顾及许多,顾虑不少,渐渐地,渐渐地,身边能说说话的人寥寥无几。

所以,他一见年龄相仿的朴若兰,便有一种亲切,孤独而致的亲切。

但是,对他来说,印象最深的是和熊公子的交情,交情深如水,如今人心深如水。

熊公子,名熊之纠,朝王皇后之子。然而皇后不幸患病而死,他遂成“哀子”,原本属于他的太子位,因之而失之交臂。恰逢熊续惺其母甄瑟得宠,便立了熊续惺为太子,他为此怀恨在心。

他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走过的青苔都踩成黑色,仿佛自己在太子的道路上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走过的人都被自己踩在脚下。

那些逝去的情谊真的就是逝去了,逝去了就回不来了,就像那阳光驱散了晨雾,真的驱散了,所有的东西都被揭露出本来的面容,不在遮遮掩掩,躲躲闪闪。他如履薄冰,冰在阳光下刚晒,惊慌失措就像融化开去的水一样扩散。

他努力凌绝顶,一步两步。他想起熊之纠在母亲死前,太子之位势在必得的时候,对自己毫无戒备。每天早上一起在树荫下练剑,那时的晨光和现在的一模一样,可他们还是那时的朋友吗?

他记得,熊之纠说过,他当了太子,或者当了王,他们还是朋友。

他努力凌绝顶,三步四步。他想起受伤在床的纷幽烟,貌美如花,不为自己绽放。自己亲手伤了她,又亲自为她来这峨伫山林寻药,对父王的险境不管不顾,对江山的得失不闻不问。

那一刻京城城门下,那一剑,永远定格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去之又来。就像他不时停下来,仰望山顶,山顶用严峻的表情俯视他,想看一个卑微的生命。山顶上云卷云舒,聚也好,散也罢,终究离不开那一片天空。

那时,他被纷幽烟通敌叛国充昏了头脑,被终日可望不可得的温香软玉蒙蔽了双眼,被她凄婉伤人的话语激怒。纷幽烟倒在怀里,他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心如刀割。他不想这样,宁愿自断双臂,也不愿伤她一根汗毛,可惜为时已晚。

他努力凌绝顶,五步六步。想起要寻的“紫愈草”,在何处等待自己?是在角落?是在石间?是在山顶?还是在身边?抑或错过了?穿过叶缝的阳光歇他脸上,叶子的影子也歇在他脸上,天光树影,光交影错。他好怕,好怕,好怕就在这光影下的一恍一惚间,就错过那“紫愈草”。

于是他默念:“有一种植物,名曰紫愈草,就生长在对面的峨伫山林上。植株矮小,叶羽毛状,叶紫,互生,叶脉稍显深红,叶缘有尖锯齿,茎能挤出白色汁液。喜阴,怕强光,常藏于阴湿石缝间。若能寻到,以之配合其他几味药材一起煎熬,内服外敷,便可醒来。”

默念已是默背了,早就已烂熟于心,他还摸了摸嘴角,那呢喃一晚后干裂的唇现在还痛着,好似在惩罚自己平日的“懦弱”。一直不敢对纷幽烟说出内心的感情,一直深埋心中,像陈年老酒一样酝酿,甚至饮酒的时候还是一个人。一直远远地看,远远地看,走进的时候,还是她倒在怀中,生死未卜……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王的女人?

他努力凌绝顶,七步……他想起七步成诗的故事。《世说新语·文学》记载:“文帝尝令东阿王七步中作诗,不成者行大法;应声便为诗曰:‘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帝深有惭色。”他和熊之纠会不会有一天也会骨肉相残呢?

他像先前安慰自己会寻到药一样,安慰自己,只是像云一般无力又苍白,随风飘摇,行踪不定。“不会这样的,就算有朝一日,我坐上了王位,也不会迫害熊之纠的。”

他努力凌绝顶,他在绝顶处隐约瞥见一丛亮眼的植株,在一块青石后露头。

“羽毛状……紫色……叶脉深红……锯齿。”

“紫愈草!”他惊叫起来,“我找到紫愈草了!”

他狂奔而去。

他用手扳开泥土,拔起一株株“紫愈草”,小心翼翼地反过手放入背上的竹筐里,最后他指缝都塞满泥土。一株又一株,最后他干脆把整个竹筐从背上取下,放在那青石上……

一株株的“紫愈草”填满了竹筐,好似一簇簇希望的羽毛,在那一刻,他多愿马上像那喜鹊般飞往纷幽烟身边,只恨“身无彩凤双飞翼”,只能背起竹筐原路返回。

蜿蜒而下的山路明明比他上来时少花很多很多的时间,因为不必寻寻觅觅,阻碍行走的青苔也被来时踩去不少,但他还是觉得好远好远、好慢好慢、好久好久……

终于,他临近山林脚下。

一路来去都未见一人,除了几只不知名的野兽在丛林中穿过,发出“嘶嘶”的声响,便无其他了。可他在一个转弯口,居然撞倒了一个割草的老人。

“哎呦!”老人跌在地上责骂,“年轻人,走路不长眼睛呀。腰都被撞断了。”

老人身边的儿童连忙跑来扶他,他本还不起身,想敲诈一把,一看熊续惺的装束:简单的白色衣衫还有金丝镶边,腰间的玉佩虹光萦绕,那佩剑更是精致,连纹路都是龙凤呈祥之态。

他心里暗暗想到:这是大家公子,寻常人惹不起。这年头,这些“表面公子”都是仗势欺人,无恶不作,不被他们缠上就不错了,更别提从他们身上拿到钱,简直比登天还难。

他掸掸粗布,跌跌撞撞地过去捡起那割了杂草的箩筐,这是割来给家中的牲畜吃的,好不容易割了满满一筐,一半都被撞翻出去了。

老人自认倒霉,无可奈何,谁叫那人是公子呢?

可又何止是公子啊,那人可是太子,是未来的王。

“老人,身体可有恙?撞你了。”熊续惺关切地问。

“不打紧不打紧。”老人连忙道,“多谢公子关心。”

熊续惺从衣服的夹层中取出两个金元宝,递给他道:“老人,我采了药草赶去救人,不能耽搁,这两个元宝就当赔不是了。”

老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老人感激地说:“谢谢公子!”

身旁的小孩似乎发现了什么,笑道:“公子,这采的哪是什么药草啊,这不是随处可见的杂草吗?”

“小孩,胡说八道可不好。”熊续惺不以为然道,“这可是我从绝顶处摘得的紫愈草,稀有至极。”

“这明明就是杂草!阿公,你看!”小孩争辩道,“什么时候杂草都有这么好听的名字了!”

老人一看,一捏,一闻,一语道破:“公子,我家丫头虽然出言不逊,可此话不假啊,这就是普普通通的草啊!”

“什么!”

“公子,我每天割草喂养牲畜,见过的草可多了,这种真是再寻常不过。在我家门后,满园都是这草哩!哪用得着上山啊!”

熊续惺仿佛从绝顶失足跌落,瘫在地上,竹筐滚远,他绝望地说:“这么说,这不是药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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