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石取来很快,白屿净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从南凌霄要来。
他将天石交给琅鹤时,又听着琅鹤笑道:“果然,你一出面,便是凌霄里的宝物都能要来。”
白屿净波澜不惊,也不回答琅鹤好奇问是哪个仙子为他送来的,敛神淡淡道:“麻烦师尊了。”他为宋渺道谢。
琅鹤摆手,他玄袖一挥,却是乒乒乓乓掉落一地珍宝矿石,白屿净甚至瞧见了千年前赤霄上因争斗而拽落,不得不找他求师尊炼成羽衣的凤凰毛。
琅鹤看他目光落在那几根颜色饱满红艳,带着灼火焰的凤羽,十分自然地弯腰将那几根揣在手里,然后毫不愧疚道:“我瞅赤霄那小凤凰的羽毛长得不错,就自己留了几根。”
白屿净沉默,为自己师尊的混不吝无奈叹息。
琅鹤嘿嘿笑着,他将那两根凤凰毛收起来,自顾自念叨道:“本来要给珍珠制器时想着要加点阳的东西,这凤凰毛最好不过。”
“但,她是你的道侣,用赤霄的毛羽实在不妥当,”琅鹤啧啧几声,要白屿净伸手过来,他在自己的洞府内,随手交给弟子一把玄冰利刃,唯有这般利器才能在大乘修士上创造出伤口来,他道,“划些精血罢。”
白屿净听师尊道:“只要几滴便可,毕竟是心头精血,太多对你也不益。”
他低眸,却没用那刀刃,只硬生生从指尖bī)出一股潺潺的精血。
琅鹤看了大惊失色,他忙接,等到那血止了,才恼怒道,“作甚么,这么多血,你是要我做凉菜血冻给你吃啊?”
白屿净面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绪,他道:“她修为尚浅,我的精血多加点在器物上没有弊处。”语气依旧漠然,抬眼看去,只能瞧见他一时之间因破出精血而苍白片刻的俊美容颜。
琅鹤又气又笑,最后狠狠摔袖,让他滚出他的洞府,他要开炉制器了。
白屿净在师尊毫无威慑力的大乘修士重压下,垂手出了他的洞府,待结阵关闭,琅鹤又是摇头晃脑又是无奈,那半盅的精血被他放在一旁,待制器时全数加入。
宋渺得到那来自琅鹤的见面礼时,已经是一个月后,她在这一个月时间内,很是稳固了筑基修为,并从初期达到中期圆满。
琅鹤见到她时,也不由为她的体经络而抚掌感慨:“不愧是纯之体,与屿净一般,实在是在修仙一途备有天赋。”
宋渺站在天显,乖乖跪坐下,她仰头看见琅鹤满是慈的面容,他看着她与不远处的白屿净,眼中辉泽更加柔软温和。
这位已经活了万年有余的大乘修士,即将破界飞升,在宋渺与白屿净面前却从不放肆展露高阶修士的气势,他轻轻抬手,宋渺便从跪的姿势变为站立,她心下大惊,为大乘修士的手段而愣神。
琅鹤将那为她特意制成的灵器挥手送到她怀中,宋渺低眸就见怀中一阵雾气缭绕,是一把利剑,银泉般凛凛,带有冰寒之意,而抬剑运作间却还带有灼之感,这感觉颇为熟悉,她下意识地看向琅鹤,便看他笑而不语,只说:“这小玩意够你用到合体期,我恐怕在这一界也待不了太久,待你合体期时,我便看不着你们这些徒子徒孙罢。”
琅鹤语罢,又睨向一脸古井无波的白屿净,“让她和这把剑好好磨合吧,我们师徒间说点话。”
宋渺意会,便匆匆低头往外走去,她尚未将那剑收进乾坤袋内,因此手搭在上,便能感受到那股子亲近之意。宋渺困惑,却没有出口问,等到了洞府时,才从176口中得知这灵剑是以什么材料制成的。
天石,万年才能从南望山顶峰的洞窟内形成一块,最是适合她这种纯之体。灵剑内还揉杂了金丝玉缕……一串说出口,使人听之便觉得珍贵万分的事物。
还有白屿净的精血。
宋渺将灵剑收进乾坤袋里,她百无聊赖地想,这具子可不就是被白屿净的精血灌溉过,因此对他的气息这样熟悉,也就有迹可循。
灵剑对于修习了天显门剑诀的宋渺来说十分有用,她将那慈祥老者送给她的灵剑妥当收好。尽管内里炼制的材料让她有点避讳,但她也实在说不出什么来指摘这一点。
收下便收下。
宋渺毫无负担地想,她在自己的洞府内又是袭地坐下,闭眼念诀修炼。
在这个世界,唯有修为才是一切,只有修为愈高,才能更有话语权。
宋渺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尽管她来自一个现代社会,对这个世界的很多东西又忌惮又难以习惯——在看待人,以及各方面的差异上,但无论如何,她都会努力让自己更有话语权。
虽然为今看来,若是想要挣脱白屿净的掌控,还只是白做梦。
没错,诚然宋渺有过在这个世界顺利完成主线任务的想法,但是在这个完成任务的基础上,她最想做到的还是远离白屿净。
宋渺永远也不会上像是白屿净这样的男人。也永远不会喜欢这样的男人。就算他俊美强大,是万千女修士恋慕心仪的对象。但对于宋渺而言,这些一点也算不得优点。
她见过那么多英俊出色的男人,上个世界岛上就有那么多令人垂涎滴的英俊秀气清雅的对象,但她依旧能够保持心思,如柳下惠般丝毫不动心。
对于宋渺而言,动心实在有点难。她这样淡淡地想,又敛下心神,将那天地玄诀默念一遍,感觉到丹田经络内的真气涌动,纯之体特有的幽冷气息让她眉宇生寒,看上去不近人。
只是在修炼,她周萦绕的气息便十足幽冷,也难怪因着纯阳之体而天生烈火灼骨的白屿净一刻也放不下她。
琅鹤在内对着白屿净道:“珍珠生得真是俊俏,与你十分相配。”
白屿净没说是与不是,他静静听着师尊道:“如你所听。不久后我便会选择飞升上界。”声音间已是电闪雷鸣,琅鹤抬手随意将罩在天显上空的雷劫云挥散,他含笑道:“索你还没到要飞升的境界,还能再看着她修炼。”
琅鹤明白宋渺对白屿净的重要之处,所以从来不同于其他倾心于白屿净的女修士想的那般,嫌弃她修为过低,只是想着他们实在般配:“纯之体能够早早遇上你,也算是好运。”
“如果当年被你以外的人或妖带走,那小丫头恐怕便真的成了炉鼎了。”他听上去还赶潮儿,居然知晓了点外界的传闻,琅鹤抬眉又问道:“还没细问你,当年怎么就找到珍珠那丫头的?”
“楚夜山宝物出世,我当凌空虚渡,瞧见一伙小门派修士要将她欺辱。便将她带回来了。”
带回来的前提,自然是因为先探查到她是纯之体。白屿净寡淡道,琅鹤点头明白,他敲着手指,问了句:“那宝物是什么,有趣吗?”
白屿净摇头:“听闻并没有出什么宝物,只是那事态看上去像是宝物出世,修士们争相做法抢夺,因而凭凭毁了一处凡人界。”
琅鹤便不再问这细末,他思忖后又问,“珍珠便只叫做珍珠罢?没有姓吗?”
一脸冰寒的白衣男人难得面上绪有了波动,他道:“她没说姓什么,只说自己叫做珍珠。”
“若是她不嫌弃的话,和你姓吧,”琅鹤调笑道,一点也没有正经模样,“随夫姓也不错。不过我们入了仙门的,便不在意凡俗姓名了,珍珠便珍珠,还是很好听的。”
“待成丹之,你照着弟子行号给她起个便名号便可……”这个话题就略过不提。
只是白屿净脑中难免将那个问句停留得久了点,他想,他似乎在将她救回后,便从未问过她凡俗间的经历。而那时她缺了一魂,也木木呆呆,从不会乖顺回应别人的问话,他后来便不再问过。
这个念头提上心头,他想是时候去问问她在凡俗界的姓是甚么了。
……
“——珍珠师姐。”依旧是那前些时候在洞府门口张望着唤她的谄媚弟子。
宋渺停下修炼的脚步,淡声应了句,因着她十五年前来到天显峰时便只被唤了名,整个峰上,大家也都只能客客气气地喊她做“珍珠xx”,后缀当然是越客气越亲近越好。
她听着传音,淡淡应了一句,系紧外裳走出洞府,看着那女子笑道:“近来峰内迎来了些凡人界新收入的侍从,珍珠师姐要不要去讨些来瞧瞧?”
宋渺本想拒绝,但是转念一想,她已经好久没有正经见过“凡人界”的人了,那吃的灵果丹药还在肺腑间滚动,她有点想碰碰这凡人界的烟火气了。
便诺说好,随着这女子往新进的侍从处走去。
侍从们都在峰内一处荒凉待着。等到宋渺走到那里时,以她筑基的修为草草看去,便能看到这些凡人都是有点灵根,但却没法修炼到高修为的经络。
这些侍从大多是男子,少有几个女子,也是灰头土脸的,看上去并不讲究,宋渺听着边女子介绍着这些人,在说的时候,突然提到了某位从楚夜山来的侍从。
她惊了一下,抬头往那被指名道姓的人看去,便看到一个面容普通的男子,憨厚地朝她笑了笑,喊她做“仙长”。
她这样的容颜出现在这群侍从面前,怕是已经惊得他们失去魂魄,不少看上去还很年轻的青年经不住偷偷瞧她,宋渺并不在意他们的目光,只是偏头问女子道:“师妹,这楚夜山来的——”
被喊了声“师妹”而显得有些受宠若惊的女子摆摆手,她回忆了下那憨厚男子的资料,又颇为抱歉道:“这叫做张晔的,其实也不算是从楚夜山来的罢,楚夜山因着十多年前那场祸事,早就好多年没有人烟了,他是楚夜山附近的村落里,我们门派内某个修士瞧着他能吃苦耐劳,便给他个人收他进来的。”
来天显门做侍从的,有的心中想着是能够攀上某个仙长从此一飞登天,也有的想法安逸,只想着能够饱腹即可,那憨厚男子看上去便是如此。
宋渺抿了抿唇,她的这具体来自楚夜山,因而对这些信息万分敏感。但到底不是同乡人,她轻轻吁出一口气。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心中沉沉,有点哽塞。
她随意瞥了眼这群侍从,兴致缺缺起来,随手指了指那憨厚男子,说将他安排到峰内负责些外务,便转走。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宋渺突然听到那叫做张晔的男子兴高采烈地拍了拍边一位并不起眼的青年的肩膀,嘿嘿笑了声道:“重阳,你到时候也和我一块去管外务吧……”
宋渺不知怎的,突兀定住形,她的清凌凌眼瞳在转眸间,落在那个看上去并不出挑的高个青年上。
她听到张晔喊他做“张重阳”。
那青年并没有正面看她,不知怎的,宋渺觉得自己看不太清楚他的容颜,只能努力睁大眼瞧,而就在这一瞬间,她恍惚觑见了他的容颜。
乌黑的瞳孔,泠泠然如泉般的神态,他面无表地望向她,又很快低头,前一刻的举动万分无礼,旁女子正发怒,宋渺却抖着手制止住了她。
她几乎忍不住浑战栗,看着这个记忆里熟悉的面容,缓声道:“那个叫做张重阳的侍从,便负责我的内务罢。”
女子讶异,她却不理会她,只是紧紧走上前两步,让那青年跟着她走。
“我是珍珠。”宋渺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点收紧了,她看着他,看到他看似不出挑,实则俊美无俦的脸,压抑着想要唤他的心思。
压得她有点难受,眼中泪一下下就晃出来了。
她匆匆吸气,没让旁人看到这一幕,而是以不近人的神态让青年跟着她走,让那女子留下。
直到走离了所有视线,宋渺才转,她一下子粗鲁地握住了青年的袖子,几乎忍不住喉间哽塞的,轻声问他:“你是叫做张重阳吗?”
张显阳眯起眼睛,他内心毫无波动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像是要哭一般,握着他的袖子,不解而漠然道:“是,仙长大人,我是张重阳。”客气而疏离。
张重阳是他成丹以后,由他那已经坐化的师尊起的道号,他少有用这姓名的时候,因此不解她为何如此,听到这名字便万分激动。
准确说,是宋渺瞧见他的面容,加以那姓名,就足够万分激动。
她裹了冰寒的眼,在泪意下,融化成灼的,比凤凰赤火还要滚烫的,砸落在张显阳的衣袖上。
他张了张口,正想说些什么时,便听面前女子又哭又笑道:“我是珍珠。”
“我姓张,张珍珠。”
她漂亮的脸上滑落泪水,难过的,欣喜的,绪万千,展露在张显阳面前,他于是听到她清澈,低低的,带着哽咽地唤了他一声。
“哥哥。”
她那本以为在一场祸事中死去的,多年并未谋面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