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沚寻着死气浓郁处急走急停，不知不觉间，已经进入城西的庆丰村。

这村子近郊，所以还算热闹。

主街两旁是几栋不高的楼房，将一座座并不规整的小院挡在身后。品类繁多沾染尘土的商品被放在街道两旁贩卖，吆喝声，讨价声，打架亦或斗嘴，还有那车马骡的鸣叫声，混杂一处。

李沚就在一栋小楼后面的小道里，发现一处死气凝聚之地。

小道大概只要一车宽，大块水泥路板拼成。多年风雨侵蚀，人走马塌的，路面早已凹凸不平，缝隙间生着野草。

李沚穿过几家院墙，停在一户红砖门楼前。这家屋顶死气不去，院里院外挤着不少人。看光景，应该都与这家人熟络。

心知又找错了地方，李沚正要转身离去，却瞥到一个熟悉的人——图彦阳。这家伙正被几个四五十岁的男女簇拥着走出北屋，站到门前半人高的平台上。

李沚再看一眼屋顶的死气，摇头暗道：生时蓬蓬勃勃，死际昏昏蒙蒙，大限已到。这家人是要白费钱财了。我正好休息一会儿，就看这姓图的怎么骗人……

两个二十五六岁做着道童打扮的年轻男人对图彦阳作揖，“法师，玄坛已经布置好，还请您登坛做法，斩妖除魔。”

在这平台右边一些，确实有供桌香案，一应法器。

图彦阳点头，故意大声道：“赵家儿女，你等放心，图某这就做法，那催命的恶鬼，报复的常家仙，必定手到擒来，你家老太太也会好起来的。”

“有劳图大师了。”一个五十几岁老汉带着家人朝图彦阳鞠躬。

李沚皱眉，已经攥起拳头。

门楼下的几个男女小声交流，“听说这白老太太年轻时候砸死过一条长虫，所以才有这一灾。”

“这又是恶鬼，又是常仙的，如果没有图大师，老赵家一准得发丧了。”

图彦阳隐约听到下面的议论，他得意地走上玄坛，烧了三张黄表上天，接着唱道：“弟子今日赵家抓鬼降妖，还请三清道祖降神力！”言毕，手舞宝剑，脚踩罡斗，又装起来。

李沚撇嘴，这货怎么看都像街头耍把式卖大力丸蟑螂药的。

图彦阳舞弄一会儿，忽然双手抖剑，大叫道：“呔，那鬼往哪儿跑！”围观的村民全都盯住宝剑尖儿，接着，这货又装模作样把剑尖儿抵在供桌上的一只纸龟上。

“童子速将水盆取来！”一童子连忙把一盆清水放在平台上。

图彦阳高喝一声，就把纸龟打进水盆中，这时，诡异的现象出现了——那纸龟竟然活了起来，在水里游来游去。

围观村民吓得都倒吸一口凉气，那赵家的人更是惊骇难言，眼神复杂。

图彦阳眼珠左右一扫，暗骂一群大傻帽。

李沚眉毛弯了下，暂时按住揍人的冲动，他想看看，这姓图的还有多少蒙人把戏。

“我靠，那鬼被大师打进王八身上去了。”

“不愧是大师啊！”

“妈呀，我今天终于见到鬼了……”见到纸龟活了，村民的议论渐渐火热起来。

“赵家儿女，恶鬼已除，图某再来抓妖！”

那赵家人自然千恩万谢，不敢打搅图彦阳做法。

图彦阳忽然剑指左边院墙，嘴里念念叨叨，吓得那一边村民炸了庙似的。图彦阳心里冷笑，面色严肃。他大喝一声，“那常仙，速速来降！”

图彦阳挑起剑锋，左手抓一根灯草虚空对宝剑一抹，便放入煤油灯里点燃。轰地一下，灯烟升起，一条烟蛇摇摇摆摆，腾空借烟要逃走。

这一手，更是把周围村民吓得半死，求图彦阳斩妖。

图彦阳大叫一声，“死来！”举起宝剑往那烟蛇上乱捣，不一时，那蛇影散了，他才收剑。于此同时，童子取出纸龟，被图彦阳点火烧了去。

直到此时，院墙内外，人人还在屏着呼吸，片刻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赵家人更是欣喜万分。

图彦阳负手而立，形象的确不错，他等掌声渐去，才说道：“赵家儿女，你家妖魔鬼怪已被图某尽除，老太太不几日就好。但切记，老太太身子骨轻，再招到什么脏东西，图某也就回天乏术了！”

他这话算是街边算卦常用的两头堵，反正好了差了，都跟他姓图的没关系。

“记着了。图大师，这是你的辛苦费，别嫌弃少。”赵家送上大红包。

图彦阳估摸下红包的厚度，哈哈一笑道：“我辈修道之人，本不该收你钱财，只是还要香火常供三清……那我就代收了。”

李沚暗骂：收个钱都说得冠冕堂皇。

赵家人自然不去管谁花这钱，反正给出去了就没毛病。

就在图彦阳喜滋滋要接红包时，人群里传出一道妩媚的女人笑，“现在连骗子都要供奉三清了，还是说三清本来教得就是骗子？”

图彦阳闻言，双眼要冒出火来，在村民中寻找说话的女人。麻痹的，老子真是流年不利，怎么总遇上这些揭底的丧门星？这次咋都不能丢人，否则老子连城乡结合部都他么混不了了！

李沚看到了这个年轻女人，青丝如瀑，杏目含媚，只是俏脸带着三分病态的白。敞怀的黑衣里面搭配一件V领薄衫，紧致的乞丐牛仔长裤内，是几片葱白的皮肤。胸和屁股浑圆丰满，好似那宋时官窑里烧出来插花的胆瓶……

赵家人和村民也找到了这个出言不逊的女人，只是被后者的妩媚撩到，不知如何训斥。

图彦阳见到这女人时，也是心中荡漾，好似老树开杈。但他到底是个老江湖，知道孰轻孰重，暗暗警惕起来。他哼道：“你侮辱三清祖师，本该跟你不罢休，但念在你是女流之辈，还是快快离去吧。”

“这么急着赶我走，你是怕我揭穿你的伎俩吗？”女人咯咯一笑，声音也带着一丝妩媚。

图彦阳眼角抽了几下，麻痹，这女人什么来路？当下他就示意两个童子去轰这女人。

那女人又道：“我现在就揭穿你个假牛鼻子。先说你那纸龟游水，你将雄狗胆汁和鲤鱼胆汁搅匀后涂在纸龟之上，晾干之后，放在水中便能游动。你还说什么鬼被你抓到了纸龟里，真是脸大不知害臊。”

图彦阳心中一咯噔，这小娘们居然知道自己的把戏，这还得了，当下踢了两个发呆的童子一人一脚，“这女人妖言惑众，童子快与我将她赶出去！”

那两个童子恍然醒来，不敢迟疑，冲进人群要抓女人。

李沚正要出手，就见那女人轻松避开两个童子，“再说你第二个，名堂叫作灯烟化蛇。先找一条小蛇打死，用灯草蘸满蛇血，然后阴干，再用这灯草点灯，就会出现蛇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