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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西线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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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铎把自己关在帐中静思,对着地图翻来覆去的推演。两日后的清晨,多铎终于走出了军帐。

晨雾还未完全退去,湿气和凉意扑面而来,白色雾气把满是秋色的远山映衬得如诗如画。

多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这一刻他心中主意已定,仿佛卸下了千钧重压,整个人处于一种极为平静、空明的状态。每次大战前多铎都会出现这种状态。周志方说这是物我两忘、专注极致的境界。

他不慌不忙的吃了早饭才到刘珩的大帐议事。

他来时,刘珩和周志方已经在等他了。多铎简单行了礼,遣退闲人,并吩咐守卫做好警戒,然后将自己的想法一一道出。

听完多铎的想法,刘珩和周志方面面相觑,周志方担忧道:“这么短的时间要做这么多事,可行否?”

刘珩直接问:“将军有多大把握?”

多铎回答:“六分吧。眼下时间太紧,无法想更好的法子。但这几条计谋都是环环相扣的,只要我们部署得当,不怕西夏人不跟着走下去。”

刘珩深知多铎秉性,不再犹疑,果断道:“这一仗本是不得已而为之,本宫信将军,一切照将军所言行事!”

多铎又道:“兵贵慎密,如走漏风声,恐难获奇效。还望大将军授权准我隐秘行事。”

刘珩自然一一准了。于是,宋军大营表面平静之下,一场殊死决战却在暗地里紧锣密鼓的悄然进行。

入夜,数百名着百姓服饰的士兵分批秘密外出,肩负着不同使命奔向不同的地方。

这些人昼伏夜行,翻山越水。有的进入萧山腹地与任海越汇合,有的在西宁萧家的安排下假扮成商人向西夏国腹地进发。

由于上次粮草被劫,西夏皇帝不得不派枢密副使亲自领兵回宁川再征粮草。

这一日,副使领兵押运粮草再往萧关而来,为防再遭伏击,先派人对杨庄进行了侦探。还好,一切无异。等过了杨庄,刚觉松了口气,不料在桑家关又被伏击。桑家关这一段路倒是很平坦,但两面是陡峭山壁,树木稀疏,不是个能藏人的地方。然而当粮草队伍行至此处,大量石头、滚木从山上砸下来,士兵、马匹砸死砸伤无数,连副使也被砸伤了肩膀。之后,裹了油纱、燃得正旺的火把下雨似的扔下来,把粮草引燃了,甚至把一些受了伤的士兵也烧死了。这一仗,在连宋军影子都没见着情况下损失惨重。

西夏皇帝被这个消息气得发狂,在大帐中直接掀了几案,恨不能把这些劫粮草的碎尸万段。

可怒归怒,粮草的问题必须解决,否则驻在萧关的大军要断粮了。于是遣使调宁川、保安和西夏国内的部队分三路加紧征粮运至萧关,出于泄愤,派兵把桑家关附近几个村都屠了。

有人劝阻西夏皇帝,这样会激起民变,可他轻蔑的一笑:他们的军队都不敢与我们一战,百姓民变会翻起多大的波浪?我就是要用他们的血来告诉他们反抗我们的下场是什么!

为了征粮,西夏人无所不用其极,把本已奄奄一息的西北边陲搜刮一空。一时间,遍地哀鸿,大量百姓不得不逃亡,而逃亡的百姓一旦被西夏人抓住又会被屠杀。挂在城楼上密密麻麻的头颅让西北陷入一片腥风血雨之中。

在横竖一死的情况下,百姓的怒火被点着了,在潜入宋军秘密的组织下各地开始出现小规模的反抗,虽然很快被镇压,但反抗的势头没有被打垮,这些人转而聚啸山林,依仗着茫茫大山隐匿,时不时出来伏击西夏人的散兵或者烧毁粮草、兵库。

因为骚扰得厉害,能运至萧关的粮草断断续续,没了准数。萧关粮草供给变得匮乏,将士对于这种求战不得、坚守不易的战事开始担忧,焦躁、无望的情绪逐渐蔓延。

萧关大帐中,西夏皇帝正自酌自饮。

眼前的战局让他觉得份外憋屈,自己像掉入陷阱的猛兽,拼了命地左冲右突,可空有利爪,连敌人的影子都碰不到。

守卫来报告,说呼河将军请见。

呼河进来时,看到西夏皇帝正一脸萧索的闷头喝酒。

他仰头喝干一杯,漠然问道:“又有粮草被劫了?还是哪个地方百姓又闹事了?”

呼河摇摇头:“保安城运来的五万担粮草到了。”

“呵,这可真是好消息。”他想笑,可最终变成苦笑:“真不容易啊。来,呼河,同我喝一杯,庆祝庆祝!”

侍女很快添了杯盏和座椅。呼河谢过后,与皇帝喝了起来。

呼河一直跟随皇帝,有过命的交情,两人私下颇为亲近。

数杯酒下肚,皇帝话多了,问呼河:“你说,从立国开始,数年征伐,我们所向披靡。与西边民族相比,汉族是最羸弱的,我们族人以一挡十、甚至以一挡百都是可能的。可这仗打到今天,像掉到沼泽泥潭里一般动弹不得。这是为什么?”

呼河想了想,坦言道:“中原汉族虽体格羸弱,但数千年来世代延续,自有他们的一套存活法则。我们与汉族作战,虽然在武力上占有优势,但汉人生性狡猾,且国力、人力强盛于我。而且,虽然汉人多数温顺柔弱,但总有一些人骨头很硬,崇尚所谓的国家大义。正因如此,长久以来很少有异族能在中原长期立足。我们擅长马上打天下,可要长久的经营中原恐非易事。”

西夏皇帝默然,叹道:“也许这就是祖辈们无法拥有中国的原因。可朕不甘心,你看,他们朝廷里那些所谓重臣为了权利不惜与我们媾和,权臣相争、内乱不断,遇上这样一个孱弱的国家是上天赐给我的机会,朕不取之何人取之?!”

说着,他面露狠戾:“宋的皇帝给了宋军一个月的时间,现在已过了半月。就算再难我也要撑下去,我倒要看看多铎凭着阴谋诡计能不能撑下去!”

而此时,六盘山军营里,多铎和周志方正在研究军情。

看着宁州境内的密报,周志方叹了口气,不忍道:“老百姓太苦了。这样的日子还是人过得的吗?”

多铎抬起头来看着周志方,接过话:“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失掉庇护的百姓在强盗眼里还当他们是人吗?命如蝼蚁、贱若尘土。不论是抢掠,还是仅仅为了泄愤,西夏人对被征服的百姓不会有半分怜悯。亡国之痛是这些百姓注定逃不掉的。”

周志方揉了揉酸胀的双眼,正色道:“朝廷无能,百姓何辜!快点收复失地吧!早一天赶走西夏人,百姓就能早一天解脱。”

多铎点头:“就看任海越在西夏多久才能掀起风浪来。”

这一天,并没有让多铎等得太久。很快,西夏国内的西羌人突然起兵造反。

西羌国原是西夏邻国,被西夏征服后并入西夏。最初,西羌人屈于武力不得不遵从西夏人的统治,但征伐杀戮所结下的仇怨并未消除,一旦西夏形势不利,只需一点火星就可能让掩盖的矛盾爆发。

正是居于这种判断,多铎派任海越在萧家的帮助下深入西羌,私下游说西羌人。因为千里征粮的异常之举,西夏国内或明或暗的知晓前方战事不利,但因为萧关路途遥远,前线传回的消息不确切,加上任海越他们故意渲染,西夏大势已去的揣测越演越烈。

西羌贵族一直怀有恢复旧物的渴望。也是,能当主子谁愿做奴才?听任海越许了助其复国的承诺,再揣度揣度西夏的局势,觉得造反正当其时,于是举兵反叛。

西夏数年征战,横扫西北各国。可这些小国并入也不过数年,而西夏人不注重如何收拢人心、巩固江山,一味仗着武力大肆扩张。所以,这些小国以前是迫于西夏威势不得不臣服,现在一看西羌起兵都心动了,纷纷举兵反叛,一时间西夏国内烽火四起。

驻守萧关的西夏人越来越仓惶,后方已火光冲天,前线又推进不了半步,是进是退的争论让西夏将士人心浮动。

大帐内,众人正在苦劝西夏皇帝回援西夏本土。皇帝大怒,指着众将道:“短见!短见!汉人老皇帝只给了多铎他们一个月的时间!只要再撑十天汉军将不攻自破,我们就可以直取中原!这么关键的时候,我们怎可自毁这称霸中原的机会!”

同知呼轮贝也发怒了:“西夏是我们的根,根都保不住,纵有中原又有何用?难道身为堂堂武将,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族人被外族杀了吗?!他们日夜盼着我们早点回去救人呢!现在与宋军这样僵持着算什么?真憋屈死人!”

有人附和道:“是呀,这宋军攻不得、战不得,这仗没法打。如果过了一个月汉人皇帝又不许他们离开了,我们又该如何?”

还有人说:“西夏是我们的后方,是我们的家。眼下那些该死的外族正在那里大肆抢占土地和百姓。中原汉人众多,也颇有能干的人,要征服中原哪有那么容易。没了西夏我们还有家吗?如果一旦与宋军作战失利,我们能往哪里退?”

尽管主退的人多,可眼看大功就要告成,西夏皇帝怎么舍得放弃?

副使看到局面僵持,出来劝道:“西夏内乱,陛下和我们一样心急,但此番征战耗费巨大,如果贸然放弃恐得不偿失。大家都冷静一下,容陛下仔细思量思量,再做定夺。”

众人散去之后,副使单独来见西夏皇帝。

皇帝一脸郁闷,叹了口气:“朕知道他们着急,可要成大事必须要懂得取舍。你说,这一路来有多不容易,难道不等和宋军决战,我们就自己败给自己呢?”

副使斟酌着劝戒:“陛下心怀天下,雄图大略,自然看得比臣子远。可眼下西夏内乱四起,萧关粮草吃紧,将士人心浮躁。恕臣直言,这样的军队如与宋军对决,恐无必胜把握。且多铎心思缜密,素来狡猾多计,不得不防他趁虚而入。所以,还请陛下早作决断啊。”

皇帝忿忿道:“他的处境不比朕好多少!这个时候撑到最后的就是赢家!难道你也要让朕功败垂成吗?!”

副使顿了顿,说道:“多铎处境不妙,可他背靠大宋进退比我们更有余地。与西夏不同,大宋腹地广阔,就算失了西北、中原,还有江南、河南、河北,只要汉人抵抗的意志没有消亡就可以重整河山。可我们只有西夏这一块地方是真正属于我们的,其他兼并的小国都是墙头草,外族永远不可能和我们同一条心。”

皇帝不服气:“可汉人的老皇帝只给了他一个月的时间!还有十天,只还有十天我们就放弃了吗?”

副使冷静分析道:“陛下,虽然老皇帝只给了他一个月的时间,但这次是刘珩亲率大军西征,刘珩要借机登上大位。作为未来的国君,他会乖乖听老皇帝的话无功而返?臣听说老皇帝重病在身,能熬到什么时候都难说。所以,刘珩极有可能孤掷一注,自行其事。”

皇帝默然半响,叹了口气:“我真不明白了,为什么最初所有人都认为汉人不堪一击,可偏偏我们最为威武的将士被生生困在这前进不了半步;都说汉人朝廷腐败无能,大臣们都忙着争权夺利,可为什么还会有多铎、周志方这样的臣子?呵,特别是多铎,一个异族却死心塌地为汉人买命,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不能为我所用呢?”

副使苦笑道:“多铎的养父是周承平,也就是周志方的父亲。从私人角度讲,他从小与周家父子情同亲人,受了汉族那套忠君爱国风气的熏陶,骨子里早把大宋视为自己的国家;从汉人治理来讲,历来讲究抚绥异族,只要你不聚众造反,所有人都只以权钱来划分,有钱的异族人一样享福,穷苦的汉族人一样被欺负。以多铎这样的出身,能得到了汉人格外的恩情,他怎么不死心塌地为大宋买命?”

皇帝不屑道:“恩情?这世上为了权利臣弑君、子弑父的多了去呢!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不是甘心屈居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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