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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章 放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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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〇二章放榜

时到正午十分,初春的艳阳高照,位于仁礼大街西侧忠孝街信义街与崇礼街合抱出来的广场上已经聚了好多的人,街边上新开的各家酒楼茶肆曲院里更是坐满了人,人们都焦急地朝着广场的方向看过去。

几声鼓响之后嘈杂的声音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看着学馆那扇厚重的大门。

又几声鼓响。

大门缓缓打开,先出来的是十名两两而出的铁甲武士,手里拿着漆金的长棒,所有人都知道,这伙人叫做羽卫,是李闵李都督的亲兵护卫,羽卫身后缓步走出一人,身形干瘦,如同一阵就能把他吹走,三绺长须飘撒胸前,头带儒冠,身穿儒衫,一脸的肃容。没谁会因为此人若不经风的样子小瞧他,因为他就是都督府的长史杜奕,在李都督面前说一不二,在陆浑一地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新近很得重用的房无忌房先生也要对杜奕礼敬三分。杜奕在十几个学馆宿儒的陪同下登上榜台,手里擎着写有中榜人名的大红卷轴,他看了眼下面的人群,将卷轴交给身旁的执事,执事检察过封印交给两名衣着鲜艳的大汉,大汉一左一右展开长卷蹬上梯子,这时候场内的人群躁动起来,人潮直往前涌,守在四周的羽卫持着长棍连推带打,场外的看守军兵大声呼喊,总算让人潮退下去点,杜奕身后那十几个人也都命着卷轴,也都如同杜奕一样,交给执事检查封印,然后由那两条大汉贴到榜墙上去,每帖一张人潮便涌一次,等所有的榜文都帖完了,从杜奕身后走出一人,同样是穿的儒衫带着侕冠,站在早已经备好的高台上,拱手,高声唱名,名后是此人的籍贯。

由于金吾位将人群拦在远处,榜上的字又不大,所以之前并没有谁人看清榜上的名字,唱名之时,中榜的喜极而泣,没中的长叹一声,接着听下一个名字!但总规是喜极而泣的少,长叹的多,一时间广场里满是唏嘘之声,人们都在侧耳着,唱没唱到自己的名字或者想识者的名字,就连在酒楼茶肆里卖曲的姑娘们迎来送往的小二们也都侧耳听着,只要是确定一个相熟的立马踮脚伸脖如同土拨鼠一般地找,找到之后飞也似冲过去倒喜,然后总有几枚铜钱做赏,大方的还会赏大几粒银豆。

正对着学馆榜墙的是一家五层的酒楼,每层的面积都不大,关键是它高,如同塔一般,所谓登上望远,发榜之时,顶层的位置千金难买,但为了能看清楚一点,总有人舍得出钱,但多少人询问过,过得到的回答却是已经订了出去,整整一层都订了出去。

什么人如此财大气粗?包下整整一层须要多少钱?所以当有人从楼下走上来,在坐的人不约而同地看过去,只见当先的是个粉里粉去的青年男人,不会细想就能看出来是个女扮男装的雌儿,前凸后翘似乎也没作过多的掩饰,上穿月白缎的长袍,带掐金丝的束发冠,足下一双黑靴,两颊粉嫩二目流水双唇亮润。

楼上楼下的坐客们看得无不口干舌燥,看着她眼也不转地径直走上五楼去,心里都骂道:他M妈地!果然是个好B子!怪不得舍得包下一整层!就是不知道是那家的B子?

五层之上只有一个人,坐在靠窗边的桌前,原本不大的地方显得有些空旷,她走上来的时候这人也回过头来,笑道:“小妹,人的气色好多了?!”

走上来的女子站在楼梯口,道:“你来做什么?!”

“怎么?嫁给李闵那小子,现在连声大哥也不叫了?!”

“诸葛世绩!你们还想要我做什么!”

坐在窗口的人叹了口气,道:“小妹,你先坐下,大哥就说几句,也没想让你再坐什么,听到你上次传回来的话我就明白该怎么办,这次一是将最后一批压送过来,二是想看看你,小妹,你还是那个样子,这些年没怎么变,听回来的人李闵对你挺好,做大哥的也放心了,大哥对娘说了你的事,也把李闵的事给娘说了说。”

女子正是诸葛蓉,而坐在窗口的就是她的大哥诸葛世绩。

诸葛蓉太清楚自己这位大哥了,在他的眼里只有复国大业,对自己家人从来就不多看一眼,当初将她送到石侯府上的主意就是诸葛世绩提出来的。但是一提到娘,诸葛蓉的心就软下来了,当初就是为了家人才走上去石侯府的路。

诸葛蓉坐到靠楼梯口的一张桌子边,道:“娘她还好吗?”

诸葛世绩从怀里拿出只绣囊,站起来走到诸葛蓉面前的桌子边,放下道:“这是娘给你的。”

诸葛蓉已经好些年没见过娘们面了,一时有些手足无措,眼泪像泉水一样往外流。

诸葛世绩很自然地伸手去给她擦眼泪,诸葛蓉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退,诸葛世绩的手就尴尬地停在半空。

诸葛蓉抹了抹泪拿起绣囊,打开来,里头是两块玉佩,各雕了只鸳鸯,形态娇憨栩栩如生,做工精湛简练不似出自一般匠人之手。

诸葛世绩没趣地收回手,道:“娘听说你找到一个如意的,只是年龄上——”

诸葛蓉双眉一挑,眼神里透出点点寒光。

诸葛世绩笑道:“让得小妹五岁的时候傅家那个小姑娘抢了你一只玩偶,你就是用这种眼神盯着人家,把人家小姑娘都盯哭了,没想到这么些年,小妹这身盯人的功夫有增无减!”

诸葛蓉摩挲着两只浮雕鸳鸯,道:“你来是想要什么?话我已经传回去了,以后蜀中会是蜀中会,诸葛蓉是诸葛蓉,大哥,念在一母所生的份上,你别逼了连改姓的事都做出来!”

诸葛世绩叹了口气,道:“小妹,大哥怎么会害你,是我的不对,以前——以前大哥也是没办法,迫不得已而为之!”

诸葛蓉心里的气立马被他这句话提了起来,怒道:“没办法?!诸葛世绩!你现在的会首不就是拿你妹子的身子换来的!你还好意思说没办法?好个迫不得已!”

诸葛世绩并没有诸葛蓉相像中的暴跳如雷,反而很平静地看着诸葛蓉,几乎让诸葛蓉确定方才是自己无理取闹。

诸葛蓉猛起身转头,走到楼梯口停住道:“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大哥,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大哥,你要是还念着母亲的恩情就把她送到陆浑来,由我奉养!”说罢就走下楼。

诸葛世绩用诸葛蓉刚好能听见的声音淡淡道:“送母亲来?!李闵那小子命都快没了,你凭什么照顾母亲!”

诸葛蓉将落未落的脚收回来,抑起头看向诸葛世绩道:“你什么意思?”

诸葛世绩笑着站起来走回到窗边继续望风景,这时侯唱名已经尾声,人也走了大半。

诸葛蓉知道自己这个大哥诡计多端,但事涉李闵,诸葛蓉心里乱了起来,想走,可是万一诸葛世绩说的是真话呢?他想要什么?诸葛蓉决定再坐一坐,看看诸葛世绩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走上来依旧坐在靠楼梯口的椅子上。

这时楼下传来小二的呼喊声,接着一阵噔噔地上楼声,一张油面出现在楼梯口处,小二跟着上来,拉着来人道:“你怎么乱闯!知不知道这里是谁人开的买卖!快滚!不然押你去关府,让李都督砍了你的脑袋!”

油面朝小二骂道:“他M妈的!不是这里!小子快说,还有没有个女扮男装的女人在这里!”

小二拉着油面往下走,道:“我们是正经店铺!那里来的女扮男装!”

油面道:“上面不就是一个,当老子看不出来!”

声音渐远,听不清往后说了些什么。

诸葛蓉这时才左右端详了下,见其间除了桌椅是陆浑城新时兴起来的,其他陈设都带着蜀中味,看着案上的花瓶,墙上的绢画,仿佛又回来了童年那个无忧无虑的时代,那个时候大哥还是好大哥,世界的每一天都是彩色的,又想起了自己扑蝴蝶用的那只纱网,就放在蜀中家里的床边,当时想着去后花园扑两只好看的去与同伴比较,没想到大哥就让人代她到了石侯府去,也不知道自己那个小屋怎么样了,窗前是不是还放着她那只黑陶花瓶。

诸葛世绩笑道:“看出来了?这里的每一个地方都是按着蜀中的样式置办,当然除了这些桌椅。”

诸葛蓉被诸葛世绩的话惊醒,一股股深秋般的寒意由内而外的吹了出来,她淡淡道:“当然记得,那里是我出生成长的地方,我一辈子都忙不了在蜀中的日子,当然也包括你把我带走的那天。”

诸葛世绩叹道:“小妹,看来你对我的误会很深。不过还好,小妹你已经找到意中人,以后的日子总算可是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过来去,你不知道娘知道你如今消息的时候是有多开心。她让我把这个送过来,你了几天的时候,爹就请会里的高手雕来,说是做你的嫁妆——”

“二位,下来见见面吧!”平静地声音从楼下传上来,这里诸葛蓉才发现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安静的可怕,只有远处市井的嘈杂还带着一点温暖,若有若无地传过来。

“大哥!你快走!一定是李闵发现了什么!”诸葛蓉慌乱地扯住诸葛世绩,诸葛世绩握住她的手,道:“小妹,你心里还记着大哥!你不怪大哥了?!”

诸葛蓉急道:“大哥!李闵最狠别人背后算计他!你快走,再也别会陆浑!李闵他真会杀了你的!”

“我走了你怎么办?他会对你起疑心,你好不容易能有个归宿,大哥不能这么做,再说我也没对李闵做不利的事情!”

诸葛蓉清楚李闵是个什么人,可她大哥什么也没看到,只把李闵当成一个普普通通但十分有潜力的诸侯。

诸侯?

诸葛蓉心里一缩,大哥是来干什么的?真是像他所说,只是来押会货物,送礼品的吗?

“二位,再不下来,就别怪我们无礼了?!”

一股浓浓的油味传来。

诸葛世绩目光都集中在楼外,对诸葛蓉神情的变化没注意,他也不须要注意。

“在下想见一见李都督,烦请将军引见!”诸葛世绩道。

诸葛蓉道:“你是来见李闵的?”

诸葛世绩点点头道:“我来看你,也是来看他,母亲说让我好好看看她的女婿是个什么样的人,好回去说给她听。”

诸葛蓉甩开他的胳膊,怒道:“你骗我!你又骗我!”

诸葛世绩叹道:“小妹,这回我真没骗你!”

“只是少说了几句,对吗?”楼来传来话音的同时,“嗵嗵嗵!”从窗口处扔进几具尸体,两个的注意边都被吸引到窗口的时候,从楼下快步上来几个人,一手能着短刀,一手抱着人,当上到楼上的时候把手里的人扔到地上,刀光缭绕寒气森森,当诸葛世绩逼住,这时从楼下缓步走上一个背着手的老头,一脸的折子,带着蓝色头布,身穿粗布短袍,露着粗布的裤子,脚下穿了双草鞋,腰间别了个錾金的铜扁壶,走上来,整个人怪里怪气,既像个耕田的农人,又像个在市井里蹿来蹿去的流民,这人朝诸葛蓉略略一拱手,嘿嘿笑道:“诸葛夫人,老金这厢有礼了!这位朋友,诸葛夫人是不是给介绍一下?”

诸葛蓉叹了口气,道:“老金,我见一见家里人,会和李闵说清楚。”

老金笑道:“夫人不急,将军就在楼下,两位这边请吧!”

诸葛世绩看了看如同死猪一样倒在地上的同伴,道:“老金,都是自家人,出手重了些吧?”

老金摇摇头,叹息道:“我也是没办法,都是都督家人出的手,夫人知道,他们正找人练手,你手下的这几位正好撞见,出手也没个轻重!不过你放心,死不了。”

诸葛蓉真怕李闵误会,急着去见,匆匆下楼,叫老金引她去见李闵,金小六正站在楼下,引着诸葛蓉进了后门,门口停着辆马车,马车开动,从方向上判断不是回都督府的路,诸葛蓉绞着心帕,心里七上八下,直后悔为什么没去跟李闵说一声,而是接到通知就匆匆赶出来,但她能不出来吗!那人送来的可是娘的亲笔书信。

“夫人,到了!”金小六道。

诸葛蓉下车的时候并没有见后头跟着什么车,便问道:“我大哥吗?”

金小六愣了下,道:“夫人放心,都督已经吩咐下,事情没查清前不会伤害任何人。”

诸葛蓉自去解释不提,诸葛世绩被押到马车上,本以为会跟着去见李闵,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是在一处地牢里,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有过到远处透着点光,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诸葛世绩想起来,上车的时候闻到淡淡的香气,难道是被人施了迷香?

“诸葛先生,吃饭了!”一个苍老的声音道。

诸葛世绩哼了声道:“老金,怎么说我也是你家将军的舅子,这做做不大好吧!”

老者道:“先生误会了!我不是金大人,只是个牢头!”说着话,牢门处哗啦啦地响了两声,然后一个托盘放在诸葛世绩的面前。

老者道:“诸葛先生,今天都督宴请这回中榜的士子们,都督说先生也是中榜的头名,可是您现在的身份真的不大好了席,所以依样给你拿来,你慢慢用,有事就叫小人,夫人也吩咐下来,叫小人老好照顾先生!”

诸葛世绩心道:小妹总规来是念些情份的,就是不知道李闵为没为难她。

正想问一问外头的情况,老者却已经走到门边上,接着几个人提着食盒走进来,摸着黑,将一盘盘菜放在诸葛世绩前头,一股股菜香涌上来,诸葛世绩肚子里咕咕地叫了几声。

“老人家,能不能点盏灯?老人家?”

仔细一看,还那里有人影在。

老者顺着过道走上楼梯攀了几十阶才见到门,出了门,就见个华服丽人站在路边上,老者赶忙过去,拱手道:“小人见过诸葛夫人。”

诸葛蓉点点头道:“他还好吗?”

老者道:“回夫人,诸葛先生醒了,小人按着都督的吩咐已经送去宴席菜品,共三十六味,不过都督吩咐不让点灯,所以诸葛先生只有摸黑吃了,不过适应适应就没多大的问题。”

诸葛蓉从袖子里拿出两枚银豆子,道:“好好照顾着,这是赏你的,没多少,去买杯酒吃也好!”

老者连道不敢,诸葛蓉执意递了过去,转身往回走,边走边想:李闵这是卖的什么关子?

小兰袅脚步飞快,踢得下摆都飘了起来,匆匆拉住诸葛蓉便走,急道:“诸葛姐姐,快走,玉须道人和了尘一起做法!可好看了!”

被小兰袅这么一搅,诸葛蓉的脑子登时更糊涂了。

不但是诸葛蓉不清楚,就连杜奕都不清楚李闵这是要做什么,不过今天杜奕还有更重要的事做,那就是参加设在都督府的中榜宴。

杜奕与房无忌一左一右坐在李闵两边。邓崖如在云雾之中,昨天还是个为一文钱就能和别人争上半天的穷小子,如今竟是杀人不眨眼的李都督坐上客,而且这位李闵还算是自己的一个旧识,邓崖不禁感感慨这个世界真奇妙。容不得他多想,摆在身前的那张桌子上飘出来的香味就让邓崖口水流出三尺长,他两只手按在腿上,很想拿起筷子吃上两只,可惜,这次宴会有严格的礼仪,一个程序一个程序地走。

“这位仁兄不知如何称呼?”坐在邓崖右边的轻声道。

邓崖侧过头看那人,见他十七八岁年纪,面若银盆细皮嫩肉一看就是个世家出身的,头上插只金镶玉的簪子,做工精细一看就知道价值千金,邓崖心道:这支簪子怕是够自己和娘好吃好喝几年的!

邓崖自从上次遇见李闵,胆子变小了,见这人像是个世家出身的,连忙道:“在下姓邓名崖,敢问仁兄如何称呼?”

那人笑道:“邓兄不必客套,咱们都是一科出来的,在下姓原名非,以后请邓兄多多关照。”

姓原!

邓崖道:“莫不是陆浑的原氏?”

原非抓抓头,道:“陆浑好像就我一家姓原。”

邓崖倒吸口凉气,陆浑原氏还得了!如今谁不知道原家是李都督面前的红人,后院里头还有一位姓原的夫人。

原非拍拍邓崖的胳膊道:“我知道外头怎么说我们原家,不过邓兄不必听那些的,我原非和他们可不同,再说邓兄可知道为何我能坐在这里?”

邓崖愣了下。

原非把声音又压低了些道:“想必你知道这次科考分做两科,一科是专给我这样人考的,另一种是专给你这样人考的。可能你不知道一开始李都督没准备把事情弄这麻烦,都是选人,一科考完就行了呗!可是不行啊!有好多人不同意,即使嘴上没说,可心里都打着鼓,杜先生还有不少李都督身边的人都劝,李都督没办法才改的两科。不过——”

原非把声音拉长,往前头看了眼,邓崖跟着看过去,见礼仪已经进入到差不多最后的程序。

原非道:“不过李都督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看着自己手下分成两帮,以后还不弄出党争来,哎,你方才说你叫什么?”

邓崖吃不准他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反应这么大?

“在下邓崖。”邓崖被原大盯着不大好受,只得又说了一遍。

原非一把抓住邓崖的手,把他吓了一大跳,要不是在这样一个庄重的场合,邓崖非使个牵手把原非摔出去不可。

原非瞪大了眼睛道:“你,你真叫邓崖?”

邓崖心道:这个世家子弟怎么神神叨叨,不大正常的样子。

原非总算松开手,长出口气,道:“你前两天是不是在城门口遇见李都督了?”

邓崖点点头,心想,难道原非以为我能在李都督面前说上话就可拉关系?不对啊,他说他叫原非,在陆浑,原家还须要拉关系吗?还不那家与李都督的关系好过他们原家?

原非似笑非笑,把邓崖笑得十分不自在,道:“原兄!你有话便说,要是看不起在下,在下换个位置就是!”

原非拉住邓崖笑道:“邓兄不要见怪,你可知道我大哥是何人?”

邓崖道:“听说了,是陆浑县令。”

原非道:“那你可知道你那天牵出来人事不小,现在陆浑城里头不知道有多少世家都提心吊胆呢!嘿!嘿!等这件事过去了,可有你好受的,看在一面之缘的份上,我劝你快去找李都督,在都督心里挂个号,不然——”

原非说到一半便收住口,看着邓崖嘿嘿笑起来。

邓崖打个颤,心道:不就是个诈人钱财的案子,再说有关人犯都已经抓住了,还有自己什么事,关世家什么事?难道世家们是那伙人的主使者?不对啊,那才几个钱,世家们看得上?不对!

有句话突然在邓崖的脑海里闪过,当时没在意,可是现在想来事关重大,一定是这样,世家们胆子也太大了,这种粮也贪?!

原非端正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侧过头道:“得,你也别和我套近乎了,你这种人我还是离着远一些的好,省得殃及池鱼!”

邓崖心里乱做一团麻,如果真像自己想的那样,恐怕自己还没走出陆浑城命就没了,自己命没什么,牵连到家里娘可怎么好。一转眼,盯着原非,连忙拱手道:“原兄,看在同一科的份上,怎么着一救一救我,我实在是无心之过!”

原非道:“无心之过?天下人谁管你有心还是无心,他们看的就是个结果,你小子不知道好歹,竟让李都督撞上那伙人,事情又发在那伙人手里,李都督他们是不敢找的,可这口气总要出,也总要给旁人树相样子,你小子,就等着吧!”

邓崖哀求道:“原兄,你无论如何也要救一救我,原氏在陆浑城中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原兄又高中科榜,以后一定出将入相,小弟原以兄长马首是瞻!”

原非斜眼看了看他,邓崖见原非毫无动静心里这个急啊!

“嗐!”原非叹了口气,这口气对于邓崖来说真如清凉凉地泉水一般,只要原非松口,自己和老娘的命算是保住了。

原非道:“你这个忙,我真是不想帮,你可知道,救济粮的事是我大哥原庆办的,这回因为你牵连到他,李都督是个什么人,眼里能容沙子的!”

邓崖几乎要哭出来,道:“我,我也不想啊!”

原非道:“好了,好了,俗话说的好,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你看见李都督右边坐着那位没有?”

原非朝前头努了下嘴,邓崖顺着看过去,道:“原兄说的是房无忌房先生?”

原非笑着点点头,道:“杜房二人一个学的是儒,一个学的是法,你别看那位房先生平常笑呵呵的,他可是正宗的法家传人!动起手下从没软过,科考的试题你还记着吧?”

邓崖点点头,试题多取自申韩之术,当时他还窃喜正中自己下怀。

原非道:“考之前李都督让杜先生房先生都出套题目,再由李都督主持会议选取,结果一大半都选了房先生出的。你看出榜,宴席上有多少规矩,这都是杜先生办的,就是为了在房先生面前搬回一程!嗐!儒法之争没想到还能在陆浑这么个小地方见着!”

邓崖听得目焕神迷,一时竟把自己的事都忙了,道:“看着杜先生不苟言笑,神情肃然,没想到他竟然是儒学门生。”

原非笑道:“老儒们不都是他那人样子,再说杜先生管着一府大大小小的事,那还有心思想七想八的,你就听我的,趁这个机会,想办法联系上房先生,你的名次靠前,说明你肚子里那套申韩之术还入得了房先生和李都督眼,房先生才可都督府没多长时候,手里没什么可用的人,你要是能得房先生重用,上头就有李都督罩着,还怕什么!”

压在邓崖心里的大石头唰地一下被推开,顿时觉着神清气爽,看了看正跟着李都督走到主位的杜房二人,又担心起来,皱眉道:“那不是卷进两位先生的斗争里头去了!”

原非摇头叹道:“你小子还真是乱操心!现在是看能不能活,那里还管得了许多!再说两位先生也就是想法不大一样,都是一起做事,还没到你死我活的时候,就算是不大和气,不是还有李都督呢吗!”

邓崖笑道:“原兄说的是!”

原非道:“别傻笑了!李都督挨个敬酒,这是你的好机会,抓住喽!”

邓崖心里紧张起来,就算没这事,他都紧张得受不了,何况还有事?!眼着着李闵带着杜房二人越走越进,邓崖脑子猛地一下就空了,什么都没想也想不了,机械地站起来,机械地笑了笑,机械地喝了酒,只觉着李都督似乎说了一些话,众人都看向自己,邓崖更是更是慌乱不已,似乎李都督免礼自己几句,然后三个人端着酒杯走了,邓崖两腿发麻,肚子里翻来倒里想上厕所,坐在坐不住,站也站不起来,手也软脚也软,摊在坐上额上一层层地冒汗,邓崖强自镇定,听见原非在边上小声道:“邓崖,你发什么疯!多好的机会!你怎么傻了吧唧!”

邓崖几乎要哭出来,话也说不全。

原非叹口气,拍了拍他,道:“得了,得了,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你心里紧张也说的过去,不过这关系到你的性命,不能退,你看,大家现在正论着上前给都督敬酒,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邓崖紧握着酒杯,盯着一个个上去敬酒的人,盯着李都督,沉口气,猛起身大步走过去。

可惜天从人愿,这时候竟有人在李都督耳边说了两句,李都督站起来,邓崖也没听清李都督的说的是什么只见众人都起身送李都督走了。

他走了,我怎么办!邓崖心里大叫,愣愣地站在场中心,这里候只有他一个站在厅里头,孤零零地有点可笑。

李闵快步走出来,他没想到过了这么长时候还会收到谢旻的信。

一个罗斯女奴守在门边上,见李闵来了,忙屈膝礼道:“见过少主,庞夫人让奴婢在这里候着少主。送信过来的人就在屋中。”

李闵点点头,大步走进去,坐在屋里的那人正是谢旻手下那个木头脑袋护卫谢铁。

谢铁坐在椅子上,好奇地左摇右晃,扶着桌子看看这边看看那边,像个小孩专注地玩手里的玩具,李闵站在屋里能有两分钟他都没发现,还是那个罗斯女奴看不下去,站到李闵背后,轻哼了一声。

谢铁猛抬头,看见李闵,站起来拱手道:“谢铁见过李将军!”

李闵没给他好脸色,径直坐到主位上,谢铁尴尬地站在原地。罗斯女奴去而复反,用木盘托着个瓷盅放到你李闵手边的桌上,低声道:“庞夫人吩咐后厨做的醒酒汤。”

李闵点点头,还是没看谢铁一眼,看着勺子吃起来,用余光去打量,竟见谢铁那小子在盯着罗斯女奴看!这还得了!

李闵猛地用盅盖在桌了一拍,把谢铁和罗斯女奴都吓了一跳。

李闵骂道:“大胆!你当这是那里!我家的女奴那容得你这么看!来人托了去先打八十大板再来回话!哼!本都督今天就替谢先生好好治治这个没规矩的家人!”

谢铁明显被李闵这一手给吓着了,当真的从门外冲进几条大汉托着他往外走的时候,谢铁大叫道:“老子是谢家人,老子是谢家人,李闵你小子平什么打老子,谢家不会放过你!”

李闵越吗越气,站起来骂道:“老子一城人都敢杀,杀你跟杀个臭虫有什么分别!托出去,不用打,直接把他的脑袋砍下来送到谢旻手上,本都督到要看看谢旻能把本都督怎么样!”

李闵这边气势一上来,谢铁吓得脸色发白,挣扎不走,那两个大汉竟没把他怎么样!李闵开始的时候只是想吓一吓他,准想到这小子还真没头脑,骂来骂去,真把李闵骂怒了,如今见手下人拿他没办法,更觉脸上无光,呛浪一声抽出腰间配剑,直奔谢铁而去。

“都督手下留情!”房无忌杜奕两人慌慌张张跑过来,一左一右拉住李闵。

李闵被他们这一拉,冷静下来,心里松了口气,可嘴上不饶,大声道:“拦我做什么!本都督就让他看看,杀不杀得了他!以为拿着谢家的牌子就能在陆浑为所欲为!没门!你们松开手!让本都督杀了他!”

房无忌忙道:“都督息怒,有道是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不如先听听他送的什么信,再杀不迟!”

杜奕也道:“房先生说的是,谢家的人无礼,更要谢家人出面来道歉才行!单杀一个下人不足以平息他们对都督的无礼!”

李闵坐回椅上,拄着剑,道:“好!本都督就先听听他要说什么!再找谢家算账不迟!带回来!谢!谢旻要你给本都督传什么信!”

谢铁被拉回来,两只腿都是软的,勉强站住,紧咬着牙,从怀里拿出封信,呈上,道:“我我家少少主说说就就是这封信说说小人人傻说不清楚,要要说的话都都在信里头。”

杜奕上前接守信递到李闵手里,李闵将剑收归鞘,先看了看封口,没有打开过的迹象,看了眼谢铁,见这小子竟一直低着头,两只垂着手在打颤。

李闵撕开封口,取出信,展开来看,信上没写什么,无非就是些问侯的话还有东都近来的新鲜事,只是最后提了句重要的话。

李闵想不明白他一个世家出身的人乱参与这里的事是为了什么,于是将信递给身边的房无忌道:“杜先生房先生,你们看一看这封信。”杜奕的目光顺着李闵手上的移到房无忌身上,李闵又吩咐护兵道:“你们把他带下去,别饿死就行!”

谢铁这回没做挣扎,跟着护兵退了出去。

见谢铁出了院,房无忌笑道:“以前在谢家就见这个谢铁傻乎乎,行事大胆,多有谢家老主照看才好好的没什么是,这回让他吃吃苦头也好,谢旻想心也为此事烦恼,都督回信的时候可以顺便提一句,让他承情都督的情也好。”

杜奕拿着信,边思索边道:“就算房先生不说,都督也要写上这事,这些大门大姓平时依仗势力为所欲为,把朝廷官吏视为自家鹰犬,实在可气!”

李闵点头道:“对,别的地方我不管!在我李闵的辖界,在陆浑州这一亩三分地里,我不管他是姓谢还是姓杨,都要老实一些!”

杜奕将信交还李闵,双眉紧锁,看了眼房无忌没说话。

李闵道:“两位先生都看了,说说你们的想法。”

杜奕看向房无忌。

房无忌捋须道:“原本以为朝廷会直接下旨以私藏逆党的名义先把将军的官位免掉,再对将军下手,现在却没见到丝毫动静,下官正奇怪呢,就来了这封信,从谢旻信上的话里可以看出朝廷这件事做的有些仓促。”

李闵点头道:“新城那边也没传回来消息。”

杜奕道:“由此看来谢先生是不想与都督起冲突,所以先写信来沟通。只是——”

房无忌道:“就怕谢旻是在使稳君计!”

李闵想不明白皇帝和齐王到底在想什么,靠一个文人守在新城有什么用?难道自己的刀把子还怕他的笔杆子不成?

房无忌道:“齐王有会只让谢旻一个人到新城去,半点做用也没有。”

杜奕道:“是啊!难道齐王还以为谢旻顶着谢家的牌子陆浑就不敢动他了吗?不对,会不会这是一个警告?”

李闵还没反应过来,随口道:“什么警告?”

房无忌手颤了下,话还没出口,李闵已经反应过来。

“你是说齐王已经知道皇帝要我出兵东都的事?!”说罢看向房无忌。

房无忌拧着眉毛,道:“看来真如杜大人所说,陛下的计划走露了消息,而将谢旻派到新城就是一个警告,谢旻只是个看得见的,想必齐王还会增兵新城,堵住我军前往东都的道路。”

李闵靠在椅背上,长出口气,道:“也好,好也,老子正不想搅到朝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去,这回齐王到是送了个好借口!”

杜奕担忧道:“只是陛下那边会这么轻放过吗?”

李闵笑道:“现在他能把自己顾全好就不错了,哎!什么味道?”香味里夹着烟灰味一股股地从门外飘进来,李闵大惊道:“失火了!阿洪!阿洪!”

阿洪快快步走入,道:“少主,是我姐姐她们在给少主祈福。”

李闵道:“怎么弄这么大烟!”

阿洪支吾两声也没说出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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