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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九章 宫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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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九章宫变

迷糊的目光里看见一个穿着黑袍的人从前面地过来,不停的用脚踢他。

踢到后来,蔡公公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痛,也听不见他在骂什么,两眼一黑,连一点光亮也看不见了。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不在偏殿上了。

蔡公公吃力地睁开眼,四周的景物有点眼熟。

“啊!公公,你醒了!”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兴奋道。

蔡公公立马意识到这是渭阳公主的声音,这里是渭阳公主的寝殿。

蔡公公惶恐至极,忙要起身,可浑身上下每一寸骨头都断了一样,痛得他不禁叫出声来。

“蔡公公,你别去,小草,快把米汤拿来。”渭阳出现在蔡公公视线里。

寝殿里的光十分微弱,只有蔡公公身边是亮的。

蔡公公有气无力道:“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渭阳坐到蔡公公身边,皱着细眉道:“御医都被皇叔拉到军营里去了,我去找母后让她把御医找回来,可是现在还见不到人影。蔡公公,你还痛不痛?”

蔡公公鼻子一酸,眼泪顺着眼角流出来。

“谢谢公主,老奴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渭阳皱皱鼻子道:“你拿本公主当三岁小孩子吗!你被人抬出来的时候流了好多血,宫里头又找不到止血药,还是有个老公公说草木灰可以止血。给你敷上。你还别说,真不流血了。皇叔他们一定还不知道这个法子,等他来的时候我告诉他。”

渭阳骄傲地扬起脑袋。

蔡公公看着渭阳娇憨的样子,心里从来没这么平静过。

“公主”门外有人道。

“进来吧!”渭阳道。

两个年长的宫女走进来,向渭阳施礼道:“娘娘让人从药房找了些治内伤的药,让奴婢们送过来。”

渭阳道:“拿过来吧。”

蔡公公挣扎着起来谢恩。

渭阳道:“你快躺下,给我,我来喂!”

蔡公公和两具宫女惶恐道:“这怎么可以,不行,不行——”

渭阳秀眉一竖,道:“我说我来就我来!”

三个人无耐,只得由着渭阳的性子来。

渭阳将两个宫女打发回去,拿着勺给蔡公公喂药。

蔡公公哭得泣不成声,再加上渭阳手不稳,有一半的药都撒在身上。

总算是把药都吃完了。

蔡公公这才想起来问一声,“公主,老奴昏睡几日了?”

“两三天吧。”

“什么!”

渭阳公主诧异地看向他。

蔡公公低声问道:“公主,您可觉着这两天皇里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渭阳眨眨眼睛道:“没什么啊!呕,对了好像最近宫里的士卫人都换了,好多我都不认识。”

蔡公公额上的冷汗下来了,暗道:豫章王他们要行动了。

“公主!”宫女小草跑进屋里,急道;“公主!不好了,外头来了很多兵!”

蔡公公使尽了力气坐起来,急道:“殿下!你快走躲起来!千万别被他们抓到!”

渭阳奇怪道:“蔡老公,你说什么啊!”

蔡公公急道:“公主,来不急解释了,你千万不能被他们抓到,小草,快带公主离开!”

宫外灯影晃动。

蔡公公拍着床道:“来不急了,宫主快走,老奴拼死挡一挡!”说着便往床下滚。

渭阳道:“蔡公公,你别动。我有地方躲。”

蔡公公推开小草,“你也过去!”

渭阳背过身掀开一块地砖,跳了进去,砖下的坑不高,站在里头渭阳正好把头露出来。

蔡公公道:“小草!你也跳也去。”说着一推她,然后爬过去,将地砖推回去。

渭阳急道:“蔡老公,你怎么办!”

蔡公公急道:“公主,您不用管老奴!”

地砖被推回原处,蔡公公往前一拱,整个人躺在那块地砖上,与此同时,十几个禁军打扮人提刀冲进来。

为首一将光着胳膊,提两把长刀,用刀点指道:“老腌货!渭阳公主哪儿去了!”

蔡公公勉强道:“你们是谁!擅闯公主寝殿想做什么!不怕抄家灭族吗!”

那将上去就是一脚把蔡公公踢得一声惨叫。

后面的人道:“大哥,你看这边有张床,别是那个什么渭阳公主耐不住寂寞招了这个老公公解闷的吧!”

领头者反身一腿,将此人踢倒在地。在屋中看看,走到蔡公公面前,蹲下道:“你是蔡公公,陛下面前的红人,你在这里,一定知道渭阳公主的下落。”

蔡公公捂着肚子道:“你,你是何人?为何要找公主?”

领头将道:“实话跟你说,老子是楚王殿下亲兵,现在城里头有人作乱,殿下怕公主受到惊吓或者伤害,让我们来护卫。她在哪儿?”

“有何为证!”

领头将从腰里拿出块木牌。

木牌上描着金漆,正中是小篆的楚字,四周围着水波纹。

“信了吧。”

“公主她去皇后娘娘的寝宫了。”

领头将用刀架住蔡公公的脖子,盯着他道:“要是有半句假话,本将砍了你的脑袋。”

蔡公公笑道:“老奴侍奉皇家几十年,会怕你的刀子!”

领头将点头道:“是条汉子。”

“多谢!”

领头将带人出去了。

蔡公公爬到门边,只见外头火光四起,又听见阵阵喊杀声,暗叹一声。

“公公!”小渭阳撑起地砖,压着嗓子喊道。

蔡公公又往外头看了一眼,道:“公主,快把水和吃的都拿到你的藏身洞里去。千万别出来!”

渭阳小青从坑里爬出来,小草飞快地把吃的喝的往坑里搬。渭阳蹑手蹑脚爬到蔡公公身边探头往外看。

这可把蔡公公吓了一跳,按住渭阳的脑袋。

“公主!您快回去!”

渭阳担心道:“蔡老公,发生了什么?母后和父皇会不会有危险?”

“公主放心,陛下和皇后娘娘不会有危险,他们是大宋最尊贵的人,没谁会对他们不利。只要公主不被坏人抓住,坏人就没法拿公主要挟陛下和皇后娘娘。”

渭阳用力地点点头。

小青道:“公主,快进来吧!”

渭阳突然回头道;“蔡老公——”

“怎么了!”蔡公公担心方才那帮人没找到渭阳反身回来。

渭阳小声道:“那个坏——,李闵什么时候能来?他来了,就能把坏人都抓起来是不是?”

蔡公公回头看向渭阳。

渭阳小脸通红,有点扭捏。

蔡公公笑道:“只要李闵来了,坏人一定会被他都抓住。公主,你快躲起来。老奴要去看看陛下。”

渭阳道:“蔡老公,你也进来吧。”

“谢公主。老奴只是个下人,他们抓我没用,所以不会拿我怎么样。公主,你快躲好。”

蔡公公爬过去看了看,把地上的土清理了一下,见没有痕迹留下才松了口气。

没等蔡公公把气喘韵,方才那些禁军折返回来,还带着两个披头散发的宫女。

一个面目狰狞的禁军冲上来就是一脚。

蔡公公抱着肚子像只虾一样侧躺在石砖上。

那么禁军踩住蔡公公的脸道:“说!渭阳公主在哪里!再说假话老子宰了你!”

蔡公公咬牙道:“公,公主她已经跑了。”

“你他马的!”禁军抬手就是一刀。

蔡公公见寒光闪过,闭上两眼,放松地躺在地上。心想,真的要死了。

这时候的空气,蔡公公觉着是甜的,四处无比安静,他终于可以轻松的躺下,不用再想着马衷的召唤,不用再想着别人会顶替他的位置,一切都结束了。该是回到故乡的时候了,不知道村口的那棵老槐树还在不在。只可惜不能埋在故土。

“嘡”

蔡公公睁开眼,见禁军的刀被挡住。带着禁军冲进来的汉子道:“把蔡公公带过去,说不定有用。”

“诺!”两名禁军冲上来,架起蔡公公往外走。

蔡公公大叫道:“李闵都督马上就来了!李闵都督马上就来了,倒时候找你们一个个算帐!”

禁军用刀把猛击蔡公公的肚子,蔡公公疼呼一声再也叫不回出声。

“殿下,没找到渭阳公主。”领头汉子走到楚王跟前道。

楚王看了眼被人架着的蔡公公。

“算了,蔡公公,委曲你了。”

蔡公公道:“楚王殿下,你这是犯上作乱,快醒悟吧。陛下看在皇族的份上一定会宽恕你的。”

边上的禁军又是一刀把。

蔡公公弓起腰,五脏六腹都移位了一样。

楚王淡淡道:“蔡公公,不是我以马乂想反。实在是陛下身边有奸臣,本王不得不清君侧。”

“报,殿下,前殿门已经攻下。”

“好!”楚王按刀带人冲过去。

禁军架着蔡公公落在后头。

皇后姜瑜儿也被人押着。衣衫零乱,头发都被梳。边上几个惶恐的宫女挤在一起。钢刀闪着寒刀不时在她头的脸上晃过。

蔡公公勉强道:“奴才参见娘娘。”

姜瑜儿看了蔡公公一眼,便将目光移向正宫的方向,什么也没说。

正宫那边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蔡公公心都悬起来了,禁军中多有楚王党羽,在突然袭击的情况下,马衷是没有什么胜算的。

最让蔡公公奇怪的是楚王怎么会知道他们的行动。

这时从宫门方向冲过来一支人马。

人近了蔡公公看见为首的竟是检校府的谷德召。

谷德召从蔡公公身边路过,看了他下眼就匆匆向前。

又过了会,前头来人传话将姜瑜儿和蔡公公都拉上去。

路上躺着很多死人,受伤的活人躺在死人堆里嚎叫。

楚王军和禁军的战斗焦灼在正宫广场上,再往前一步就是马衷所在的地方。乌云遮月,宫殿隐藏在黑暗里。

楚王提刀回过头。

“皇嫂,我也是不得已。”

“说这个还有什么用。你打算怎么处置我本宫?”

“皇嫂,事已至此,请您去劝劝陛下吧。”

“殿下!”楚王身边的护卫急道。

姜瑜我诧异道:“你真让我走?”

楚王点点头,叫士兵将姜瑜儿和蔡公公押上前。

这个时候禁军已经退到了第一级台阶上。

楚王高声喊道:“皇后娘娘来了!让路!”

楚王军都跟着大喊起来。

禁军阵角明显乱了,但反抗并没有停止。

正殿当中飘出来的黄罗伞盖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姜瑜儿一行人也停住脚步。

突然,一杆白虎幡从伞盖里闪出来。

白虎幡出,代表皇帝的意志。

禁军气势大振,楚王军措手不及,连连后退。

楚王心随着白虎幡向前不段向下。

“殿下!快走!”亲兵托着楚王往后走。

楚王猛挣脱亲兵。

“走!你们都走!”

“殿下!”

楚王横刀,道:“天下之大,没有我楚王的立锥之地。你们叫我往哪儿走!你们都走。要是还念着往日的情份,去吧珏儿带走,带到陆浑去,告诉李闵——,算了,什么也不用说。走啊!”

楚王将刀横到脖子上。

亲兵跪倒磕了个头,起身退走。

楚王看着巨大的黑魆魆的皇宫正殿,举起长刀,大喝一声逆着败兵冲了上去。

皇宫里的战斗已经结束,皇城外依旧传入振天的喊杀声。

几十个满身是血的禁军将楚王困在小圈子里。

楚王披头散发,拄着长刀,长袍颤动,勉强抬起头,盯着眼前的人。

“马炽,今天的我就是明天的你。”

豫章王马炽站在禁军后头,没说话。

“马乂!朕有哪一点对不住你。你为何要反!”马衷得意地站在伞盖之下。

黎明的光从皇城头之上射下来。

历经百年岁月的城墙的身影将楚王罩住。

楚王冷笑。

马衷大怒,指着楚王说不出话来。

豫章王回身拱手道:“陛下,楚王毕竟是皇族,不如先囚入金墉城。”

“也好,这里就交给你了。传旨,以豫章王为护军将军,录尚书事。”

马衷转身回到自己的老巢。

马炽挥手。

禁军冲上去,打落楚王手里的刀,押住他往外走。

楚王挣扎着回头,大笑道:“马炽!马炽!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就是你的明天!”

马乂一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他的声音却盘绕在皇城的上空经旧不散。

马炽低叹一声,回身见到姜瑜儿站在正殿下面。

马炽尴尬地上前一礼。

“臣弟参见皇嫂。”

姜瑜儿回头看了一眼,带着从人走了。

巨大的正殿前广场只留下马炽和满地的死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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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士兵的话,索方手一抖,大半碗粥撒了他一裤子。

“你再说一遍!”

士兵激动道:“楚王军投降了,豫章王派来使者说要见殿下!”

索方站起来,猛将木碗摔在地上,大叫道:“老子再也不吃这个猪食了!”

士兵看着撒在地上的粥,不禁咽了咽口水。

索方朝坐在边上的张季驰道;“张大人,走,咱们一起去,哈!哈哈!这回殿下一定给张大人记个头功!我老索也要好好谢你!”

张季驰矜持地站起来,将碗递给士兵,拍拍他的肩膀,和善地笑道:“你吃吧。”

士兵惊恐道:“小,小人不敢。”

索方走过来拉住张季驰的手往外走,同时道:“张大人赐你的,你就吃吧!”

“谢张大人!”

士兵张开嘴,一口气将碗里的粥都倒了进去。

索方拉着张季驰走到外头。

一名文士站在营门口,穿着常服,两绺黑须大袖飘飘,神态淡然如同是从城里出来郊游的。身后是一辆老马拉的小车,两个青衣老仆站在边上。

张季驰连忙上前两步,拱手道:“卫先生,晚辈这厢有礼了。索将军,这位就是卫先生,学识渊博,是河内三俊之首。”

来人淡淡地回了个礼,轻轻道:“不敢,不敢。绑大人,可否带我去见秦王殿下?”

“晚辈冒昧问一句,城中是什么情况?”

卫先生道:“如今一切由豫章王殿下做主,你放心好了。”

索方见这位什么卫先生竟然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如同自己是空气,心里不舒服。暗想,老子带着大兵围困你们,你们的小命都在老子手里。这个时候还给老子摆你们士人的臭架子!真是过分。

张季驰笑道:“卫先生请上车。索大人,本官代卫先生去见殿下,这里就拜托你了。”

索方虚虚回个礼,“这里有我,保证一个蚊子都跑不出去。”语气里透了点狠劲。

卫先生正在上车,回过头,皱着眉哼了一声。

索方大怒,一个老书虫竟敢哼老子!

张季驰连忙低声道:“索将军息怒,士家都是这个样子,看在殿下的份上,您多担待些。等到了殿下那里,下官自然会替将军说说心里的苦处。”

索方的刀已经抽出小半截了,“张大人不必多心,索某是个粗人,但是还分得清楚什么事重,什么事轻。只要能让东都打开大门,索某受些委屈也算不得什么。你就不用跟殿下提这点小事了!”

张季驰谢了两个句,上了马车。

两辆马车辚辚穿营而过。

副将凑上来小声道:“将军兄弟们辛辛苦苦围城,功劳到让个耍嘴皮子的捞走了。这让末将怎么跟兄弟交讲。”

索方脸色几变,道:“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传令,全军收拾行装,小心戒备。”

副将奇怪道:“将军,东都不是已经投降了吗?”

索方抬腿就是一脚,喝道:“你他马哪儿那么多话,滚!”

副将在地上滚了两滚拱身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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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城上的士兵抱着兵器,看着秦兵将城门前的壕沟一道道填平,一个个鹿角被抬走。

城门轰隆一声拍到护城河对岸,城门大开,秦王索方军部先锋兵骑着马涌入城门,冲上斜道,蛮横地将守城士兵撵开。

过了会儿,打着旗子的秦兵一队队开入城中。

旗中破的,衣服是破的,连鞋也没穿,拎刀抗枪,头发上都已经被泥结成块了,脸上更不用说,进了城东看西看。

与被困多日,士兵低落的东都军相比真如叫花子一般。

张季驰一路上不断叮嘱,索方不耐烦道:“张大人,你说了一路了,本将明白,明白,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本将一定把殿下交待的事办好!”

张季驰闭上嘴,心里七上八下。

自从接收东都投降事宜全都委任给索方,索方就一扫连败的晦气。秦王主力退回关中后,索方的气势列是不得了。

先一步进入东都已经违反了秦王对张季驰的叮嘱,可是兵权在索方的手里,他又是全权长官。

张季驰心里暗叹,秦王还是信不过自己。

一队人马过来。

索方止住人马。

张季驰长身看了看,低声道:“应该是中间那个穿王袍的,应该就是豫章王殿下。”

索方皱眉道:“怎么不是陛下来?”

张季驰差点被自己的一口气呛死。

想什么呢?!还陛下亲自来!你以为自己是秦王殿下!

索方笑道:“开个玩笑。能让豫章王殿下来接本将。本将已经受宠若惊。”

两个人下了马。

对面的人也下了马,走过来。

当中一个笑道:“张大人!张大人,自从当日一别。咱们可是有日子没见了。”

豫章王离开去藩地的时候张季驰不过是个六省小官。

张季驰上前笑道;“托陛下和秦王殿下的福。殿下,这位就是索方,索将军。”

豫章王上下打量索方。

索方抱拳道:“末将身在军中,请恕不能施在全礼。”

豫章王道:“早听说八哥幕中有一位智勇双全的索将军,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见过陛下后,一定要多喝两杯。”

“谢殿下。”

三个人上了马,往皇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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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扶着马炽到了卧室,送上热毛巾。

马炽长出口气,满室子立刻都是酒臭。

“殿下”下人上前,屏住气,再闻两口,非吐了不可。

不等下人再说,马炽又是一口,正好吐在下人的衣服上。

下人心里抽了下,这可是刚做的衣服。

王爷吐的,你还不敢随便清理。

不然就会有人在王爷面前说小话——怎么着,你个在府里伺候殿下的下人竟然还厌弃殿下!

马炽舒服了,摸了摸榻连的竹简,长出口气,道:“你说吧。”

“殿下,外头有些不好听的话。”

马炽微睁开眼睛道:“对本王的?”

说话的时候,随手拿起本《道德经》,似有似无的看起来。

“军队里头说殿下把楚王——”

“说!”

“喏!军队里头有人说殿下把楚王卖了。还有人说,要是再支持几天,秦王军就会自己退走,就不会像现在一样受秦王军的气。”

马炽坐起来,手拄在榻上,揉了揉头道:“索方的军队犯了多少案子?”

“报到衙门的一共三百七十二起。都是杀人案。”

“黑乌找你了吗?”

“没有,不过谷大人找过小人一次。为的也是军中异动的事情。谷大人还有句话要小的一定要对殿下讲。”

“说吧”马炽倒在榻上,这里手里没有书,“说啊!”

“喏!”下人运了两口气,才道:“谷大人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马炽摆摆手。

下人心里松了口气,缓步倒退出门。

“出来吧!”马炽低声道。

黑乌站在窗户外头捂着鼻子道:“太臭”

“你比他们胆子大。”

黑乌嘎嘎笑道:“豫章王殿下你读的书多,难道还能那些个无知道王爷一样?”

“好了,本王头痛,长话短说。”

“楚王是人祸害,他们的意思是尽快除掉。已经有人谋划劫出楚王。”

“楚王世子找到了吗?”

黑乌没说话。

马炽睁开眼,见窗户边上已经没有人影了,桌上的乌木乌鸦雕也不见了踪影。

马炽无奈的叹息。楚王是他的兄弟,真是下不去手,但此时已经由不得他了。

马衷的话一遍遍在他耳边绕——楚王一向与邺王交好,之前一直以邺王为尊。如今邺王盛兵数十万北临东都,一旦入城,必定放出楚王与他同理国政。那个时候他们会放过你吗?

你们会放过我吗?哥哥们。

马炽默默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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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敝匆匆走入大帐,躬身道:“下官来晚了,请殿下,杨司徒恕罪!”

邺王拿着酒杯。

杨公笑道:“张大人不必多礼,快请,快请。”

马颖笑道:“叔申,快过来吧,先农可没来呢。”

张敝心想,何劭怎么会比我晚。

马颖道:“杨公,你别看叔申是出身寒门,无论品行还是才行,都是一等一的,藩府里很多事都是他在做。”

张敝见杨司徒一副笑呵呵的样子,心里多少有点失落。若是能得杨公一句夸奖,对自己士途将是很大的助力。可惜人家不上自己这个寒门出身的人。

当然,对这种情况张敝也不是第一次见,心里多少有点准备。

以前可能要更失落一点,但打从听说杨公竟然为躲齐王自己往粪坑里跳,张敝对这些所谓士家高贤的看法就一大变。

仆人倒上酒,三个人喝一轮,何劭飘着大袖从外走来,先向杨公深施一礼,然后向邺王行礼。

杨公笑道:“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少年,真是岁月无怀啊!”

何劭道:“杨叔精神矍铄,更胜往昔。”

邺王道:“快入坐吧,倒酒。”

何劭举杯道:“杨叔,这可是邺王殿下收藏好酒。您可要多喝两杯。”

张敝明显看到邺王脸上不自然了一下。

三个人举杯。

邺王示意张敝说话。

张敝不想说,可是邺王已经示意两次了,只好道:“杨公,不知现在城中情况如何?”

杨公放下筷子,捋了捋花白的长须,道:“城中自然是陛下说的算,豫章王殿下饱读诗书从旁辅佐。朝政日新。”

都朝政日新了,还要邺王做什么,这不就是让邺王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吗?!

这怎么行。

邺王看向张敝。

张敝道:“听说秦王已经退回关中去了?”

杨公道:“正是,有个叫羊夭的逆臣,在关中为乱,秦王殿下帅军回援藩国。为保证东都的安全,留下索方索将军。”

“楚王如何了?”

“囚在金墉城里。”

张敝道:“这么说,楚王殿下现在在索将军的看管下?”

杨公道:“殿下,老臣此来就是请邺王殿下入东都执掌乾坤安定天下。”

邺王连忙笑道:“杨公言重了,有陛下在,有豫章王在,本王去不去都一样。”

杨公道:“陛下一向看重殿下。老臣来时陛下说,若不是殿下有冀北的藩国大任,早就将殿下请到东都同理国政。陛下特意打发老臣来请殿下入东都,请殿下万误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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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索方就带着手下的士兵冲到金墉城边上。

金墉城门大开,不见一个守卫。

副将道:“将军,小心有诈!”

索方道:“已经有人替咱们开路了,走,进去!”一马当先冲入城中。

杂乱的马蹄声打破了城中的平静,群鸟腾空。

索方下马蹬上台阶,身后跟着几百披甲士兵。推开大门。楚王马乂一个人坐在席上,前边放着棋盘,边上放着壶酒。

“索将军来了,容本王喝了这壶酒。”

索方走上去,身后的士兵都停在外头。

马乂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捻颗棋子,不等棋子下落,索方攥着马乂的领子将他提起来。

马乂略有点吃惊,沉声道:“索方,你可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索方狞笑两声,“楚王,都这个时候了,还摆你楚王的架子。”说罢将楚王扔在地上,喝道:“绑了!”

军士没一个动的。

索方双眉一挑,“都没听到老子的话吗!”

几个羌兵冲进来,将楚王绑了。

索方大步走出殿门,楚王被扔到马背上,一行人冲出金墉城,出承明门,直到城外大营中才停下来。

羌兵将楚王从马上拉下来。

此时楚王披着头发,衣服凌乱,满脸的尘土。

索方坐到大帐门口,吩咐人搭起烤羊的大架子。

楚王被推上来。

索方道:“殿下,今天,我老索就借你的人头用一用。你也别记恨末将,要恨,你就恨你的几位哥哥。来人,把楚王殿下绑上去。”

马乂大惊,撑着两条腿挣扎道:“索方!索方!你要做什么!我是楚王,秦王是我哥哥!我是皇族!你放了我!索方!你不怕诛九族吗!”

士兵合力将楚王绑到木架的横梁上。

马乂嗓子都哑了,“索方!你放我一命,我给你钱,给你官。割地封王,索方!你放过我!”

拿着火把的士兵看向索方,胳膊不停在抖。

索方哼了声,“没用的东西。”走上前抢过火把,将拿火把的士兵踢倒。士兵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跑了。

马乂盯着索方走过来,惊恐道:“你别过来!你别过来!索将军!你要什么,本王都给你,求你放过我吧!求你放过我吧!求求你了!”

眼泪鼻涕横流,马乂大声哭叫,让人心里不好受。

索方走到架边上,手里举着火把。

马乂在木梁上挣扎。

索方道:“殿下,末将也是不得已。要怨就怨你的几位哥哥去吧!”

“不要!啊!”

火把落入干木柴堆里,烈焰腾的冲起,马乂嘶声嚎叫。

滚滚浓烟裹着厉鬼的叫声冲天而起,士兵纷纷转过头去,不忍看,双手堵住耳朵,不忍听。

索方背后身,低声道:“要怨就怨你的几位哥哥吧。”

马衷坐在宫中,一道黑影从门外跳入。

马衷道:“死了?”

“死了”

“好了,你下去吧。”

黑影跳出门外,不见了踪影。

蔡公公端着托盘走入,轻声道:“陛下,天气燥,奴才用梨花膏和蜜调了点茶水,您用一些吧。”

马衷拿过杯,喝了一口,靠的凭几上,看着门外层叠的屋脊。

“你说,我的这些弟弟们怎么都想着朕的位置!难道他们不知道,朕是天命所归?”

蔡公公托着盘躬着腰站在马衷边上。

马衷早喝了口甜甜的茶水,叹道:“一切都是你们自己造下的恶果。怨不得朕,怨不得朕啊!”

邺王见张敝和何劭一同走进来,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心便往下一沉。

镇定了心神,问道:“楚王如何了?”

张敝何劭两个人互看一眼,都没说话。

马颖道:“说吧,我倒要看看皇兄会把自己的亲弟弟如何。”

何劭低声道:“张大人,还是你说吧。”

马颖看向张敝。

张敝低头,道:“回殿下的话,方才探马回报说,回报说——”

马颖喝起杯,喝口水道:“有什么就讲,你自己婆婆妈妈的。”

张敝道:“索方将楚王殿下带走,带到营中——”他偷看了眼邺王,继续道:“带到营中,炙杀了楚王殿下。”

马颖的手一抖,小半杯水撒到衣服上。侍候的宦者忙拿着手帕上前擦水。马颖猛将宦者踢开。

宦者低声惨叫,倒在地上,立马起身伏在地上谢罪。

马颖没管他,沉声道:“你再说一遍!”

张敝道:“索方炙杀楚王,惨叫声十里之外都可以听见。”

消息传到豫章王府。

豫章王手里的竹简滑落到地上。

马乂的惨叫声似乎在他的耳边。

豫章王挥手将下人都赶出去,流着泪低声道:“王兄,王兄。弟弟也是迫不得已,你不死,国不宁。邺王虎视眈眈,小弟也是没办法。再说,这也是陛下的意思。小弟,小弟——”

刘狮吸口凉气。把人活生生的烤了,这种事就算在边荒都算得上残暴的手法。在堂堂东都之下竟然会出现这样的事,他怎么也没想到。不禁看向坐在一边沉吟不语的刘耀。

“耀儿,你怎么看?”

坐在别一边的刘耳也看向刘耀。

刘耀道:“义父,孩儿以为马宋当灭。自古皇族内部争权,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可是像马氏一样,将天下如此多的人都搅进来,用如此冷酷的手法,如此不念及骨肉之情的,还从没有见过。”

刘狮点头道:“耀儿这话说的好,耳儿,你要时刻记着,耀儿虽是为父的义子,但与亲生儿子没什么区别,他就是你的亲弟弟。你们要吸取马氏灭亡的教训,无论到什么时候都要骨肉相爱,合成一股绳,不可叫别人笑话。”

刘耳,刘狮两个齐跪下,道:“谨遵父亲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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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无忌默默将信递给李闵。

李闵看了信后,不禁倒吸口凉气,朝门外道:“大师麻烦你做场法事。”

无心从门外走进来,接过信纸,打个稽首。

“唉!李都督,你为何专找他,不找贫道。我道门做法事才是最正宗——”弱名笑着进来,往无心手里的信上看了眼,把后边的话都吞了回去,喃喃道:“这,这也太——”

李闵道:“那就请无心大师和弱名大师分别做场法事吧!”

两个人互看一眼,若是在平时,两个人非吵一架,分个输赢不可,但今天不同以往。两个人施了礼退了出去。

房无忌叹道:“他们把宋室振兴的最后一点希望也抹杀了。”

李闵道:“楚王确实是个有头脑的人。”

“不单如此。炙杀楚王之事一出,让天下人都看清了马氏皇族如今的样子,天下郡国将再没有把马氏看做天然的天下共主这种事了。为一时之利,绝了天下对马氏的期望。真,真是——”

李闵道:“前脚杀了楚王,后脚秦王就托索方上折推邺王为皇太弟。这也太急了。”

崔六子走进来。

房无忌道:“你来的正好,看看这封信。”

崔六子看了信,大吃一惊,嘴巴张得可以塞进两只拳头进去。

“怎,怎么可能。”

“不是怎么可能,是已经发生了。”

崔六子叹口气,“没想到皇家也会发生这种事。看来马宋真的气数已尽。对了——”

崔六子将带来的折本递上去。

“都督,先生。这是刚从陆浑送来的帐目。新开的出的田产不了多少粮食,虽然已经比往年好不少,但是要支撑大军的用度,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李闵道:“荆州的解粮为什么这么少?”

按着以前的计算,荆州的税粮可以为出征大军提供保证,但是账目上荆州的解粮还不足预计的一成。

房无忌叹道:“都督,看来咱们以前担心的情况真的出现了。”

崔六子欲言又止。

房无忌道:“你有话就说。”

崔六子道:“都督,如今东都在事已定,不如回军。若是由都督亲自坐镇,荆州的解粮一定没问题。”

李闵道:“好是好,可邺王会同意我出兵荆州?”

“报!”传令兵道:“报都督,敌军送来书信。”

“拿上来。”

李闵展开一看,道;“真是曹操,曹操就到。朝廷的接防令到了。”

房无忌接过信,道:“兵部的印信。伊阙是陆浑的北大门无论如何也不能交。”

李闵道:“我看他们也没指望我把伊阙交出去,这是让我退兵。”

房无忌道:“退兵是要退兵,不过不能不明不白地退兵。”

李闵道:“我相信很快就会有人来信。”

房无忌笑道;“就是不知道是东边还是西边。”

崔六子心道:难道说邺王和秦王都要来讨好都督?

先来的既不是邺王也不是秦王,而是琅琊王。来的还是老熟人。

李闵并没有迎出去。

全虎走进来,跪地行礼,李闵避到一边道:“全兄快请起。”

见全虎神色间有不快之色。

李闵笑道:“全兄不要见怪,我现在要是出去接你,全被别人误会。”

全虎叹口气,道:“我知道。我来也就是给你送封信,看看老朋友。”说着将信递上。

李闵顺手将信放到一边,笑道:“我已经给马大侠送信儿,他正往回赶。你不知道现在马大侠可有人管了。”

全虎看眼被李闵扔到一边的信,道:“还能有人管得住他?李,李都督,你还是先把信看了吧。”

李闵笑道:“不急,不急。走,接风宴已经摆好了。吃过饭再说,要是马尚封赶不回来,就没他的酒喝。辛娘子你知道吧。”

全虎心不在焉道:“是敬家庄的辛娘子?”

“对,就是她,现在她就住在马尚封在陆浑的府里。听说马尚封出征的日子,她三天寄封信,五天寄包衣服。马尚封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把辛娘子寄来的衣服都留着。六子给他单独准备了个帐篷放衣服。你说军队里那有这样的!”

全虎想了想道:“李闵,我,我有件事——”

李闵站住脚。

全虎道:“我,我——”

一骑飞来,骑士飞身下马,大笑道:“好你个全虎,不声不响就跑来了。听说琅琊王坐镇徐州,你小子现在手里也有不少人了吧!”

全虎大叫:“放开老子,喘不上气了!”

等两个人安静下来,李闵才道:“全兄,你方才要和我说什么?”

全虎支支吾吾。

马尚封道;“先吃酒,吃完酒最说事情。”

全虎道:“还,还有一个人。”

“谁?”

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人,走过来,咯咯笑道:“马大侠,小人也来了,您没想到吧。”

尽管声音变了,但李闵还是听出他是谁。

“阿三!”

那人将帽子摘下,笑道:“李少爷,咱们又见面了。”

阿三脸上多了两道马疤,身后两个穿着同样黑斗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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