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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假洋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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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钱家大公子去了一趟城里,弄回来块据说能抵得一个翰林的银桃子之后,摇身变成了革命党。此后钱家的大门便从早到晚一直敞开,每天车水马龙,高朋满座。

但林风等人毕竟不是末庄的常客,与钱太爷一家也互相不认识,不好直接登门入室。只能让范爱农取出早早的备下名帖,差遣末庄人阿贵递送进去。

范爱农几乎是这群人里的二号人物,阿贵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只好嘟囔一句,“最厌恶假洋鬼子了,每次碰见都没好事”后,便紧了紧裤腰带,挺了挺胸膛,像个赴死的烈士一般踏进了钱府。

阿贵确实见到钱大公子没有好事,因为几乎每次两人遭遇的下场,都是被人家挥动手里的哭丧棒(文明棍)连续重击头部。

只有一次钱大公子刚扬起棒子还没落下,便被阿贵逃开了,没打的成。

那次是阿贵踏进钱府准备向其虚心求教如何投降革命的时候,当时钱大公子正忙于应酬客人,根本不愿搭理阿贵,所以只是将其轰出大门,没有继续追打出去。

这次进门似乎与那次没有多大区别,钱太爷照常不露面,只有钱大公子坐在正屋里与赵秀才等人高谈阔论。

阿贵站在院子中,准备打招呼引起屋内人注意。

“假——”喊人家假洋鬼子,似乎有些不妥。

“洋——”喊人家洋大人,似乎也有些不对。

“革——”喊人家革命家,这有些不太甘心。

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称呼,至于钱大公子这样的称呼,阿贵也根本想不起来。

他灵机一动,干脆就不喊名字,站在院子里大力的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谁?”屋内似乎听到了什么。

率先出来的是最近几日频频拜访钱府,求教新学的赵秀才,他一抬头发现是阿贵,不由愣在当地:“阿贵,你没被砍头?”

阿贵一向糊涂,并不知道是赵太爷报官拿的他,再次遇见赵家人后只是傻乎乎地如实回道:“对啊,我没被砍头。”

“你怎么没死呢?”

“我本来是要死的,只是他们后来又说不用我死啦。”

赵秀才眼珠子一转:“这么说,是不是抓到真强盗了?”

“什么真强盗?”

“哦,没什么的,我是说——”赵秀才暗悔自己险些露了馅,赶紧改口道,“你不死,那真是件极好的事情。”

“在和谁说话呢,密斯特赵?”

钱大公子拄着文明棒出门,三条腿反而比两条腿慢了一点,待看清是阿贵后,一张笑脸顿时阴沉下去:“你来做什么,滚出去!”

“我来,递——”被人家一震慑,加之哭丧棒本身还带些余威,阿贵顿时有一些说不清话。

“剃头怎么啦!”

“我是说,给你送名,名——”阿贵被对方一吓,忘了名帖这个词。

“你要给谁送命!”

“不是,我不给谁送命,我是给他们送名,啊名,名——”

钱大公子有些厌恶地扬起哭丧棒:“用不着你给我送什么,盖特嗷,给我出去!”

还没等钱大公子动手,赵司晨就跳了出来:“钱大爷叫你滚呢,你聋啦?”

阿贵吓了一哆嗦。

赵司晨果断揪住阿贵的衣领,一个大耳刮子就抽了上去:“阿贵,你找打!”

阿贵似乎被抽晕了头,原地转了三圈,又被随后跟进的一脚踹翻在地!

“君子动手不动口,你们打我做什么?嘶,好疼,嘶——”一屁.股坐到地上的阿贵,用双手捂住小腹,似乎没有搞清楚状况。

“打你是要你滚呐!”赵白眼也不甘人后,连续对着阿贵的头顶来了十几个栗凿,大概嫌隔着帽子不过瘾,反手将阿贵的毡帽打落在地上。

毡帽滴溜溜地在地上打滚,露出了阿贵标志性的癞疮疤和一头短发。

“咦?”

“先住手。”赵秀才到底是末庄里唯一考取了功名的人,比其它人细心了一些。

他发现阿贵不是如同他这一般“秋行夏令”式的将辫子盘了起来,而是干脆用剪刀铰去后,忍不住问道:“阿贵,你的辫子呢?”

“剪了。”阿贵一边哎呦着一边拾起毡帽戴回了头上。

“被谁剪了?”

“被他们剪了。”索性阿贵还没忘记自己的任务,赶紧将名帖递上,“他们叫我把这个给你们。”

钱大公子迟疑地接过来一看,面露古怪:“是名帖。自称是我在东洋留学时的同学,可我没记得有这些同学啊。”

赵司晨不以为然道:“请阿贵来递送名帖的家伙,能是什么人物?”

赵白眼接口道:“想必是仰慕钱爷大名,所以来求教门路的后生吧?”

“既然登门拜访,也不好薄了人家的面子。”此时的钱大公子拄着手杖立在院子中,俨然一副革命元老的气派,“阿贵,叫他们进来吧。”

“欸。”阿贵从地上爬起,也不顾着拍干尘土,就一瘸一拐地向门外走去。

一边走,他还一边小声嘀咕:“你们等着吧,早晚要被人打回来。儿子敢打老子的脸,反了,反了。”

不多时,林风带着老刀、范爱农和两个青年侍卫踏入门内,隔着老远便拱手道:“好久不见,老同学一向安好?”

没有等到满脸疑惑的钱大公子回话,林风主动将一个布包递了出来:“听闻钱老弟原来住在末庄特来相会,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钱大公子上下打量了这些人三遍,很想反问一句“我们见过么,您贵姓啊”。但瞧在对方如此熟络又知情知趣的份上,终于不太好意思问出口,只能侧身将四人让入了屋内。

走进屋内,主宾落座,钱大公子将布包随手搁在桌子上,两边这才攀谈起交情。

林风和范爱农自称是一群从东洋刚回国的学生,想要投奔王金发从而施展胸中所学。甚至为了取信钱大公子,范爱农和两个青年还现场说起了留学东洋时的一些旧事,并在提及地名的时候还刻意用了霓虹话。

从某个角度来说,在东洋留学的华夏人并不多,圈子也很小,互相之间称一句同学并不为过。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范爱农这些留学生与钱大公子是没有交集的。

当范爱农等人在客店里面,一边吃着难以下咽的芋梗汤,一边谈论如何救国的时候;钱大公子在客店隔壁,和同学们热切讨论着如何能包养到温柔又便宜的东洋女人。

两拨人几乎没见过面,又怎么可以称为同学呢?

何况钱大公子始终相信自己真的没见过面前这些人,言辞中便有些不太客气:“各位不辞辛苦来到末庄,该不会只为了和钱某叙一叙同学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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