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骤雨初歇或是电闪雷鸣,都亦是有缘由的,人的舍不得、放不下,也是会从某一刻开始,变得尤其猛烈。}
阮初点了点头,然后耷拉着脑袋,手指因无聊把玩着桌布,这包厢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熏香味道,熏得阮初身子发软,眼皮越来越沉,竟有些发困。
秦深皱着眉一一回复完手机里发来的消息,抬眸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抽离出来,转而看向阮初的方向,凝视着她。而阮初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的目视,昏沉的脑袋倏然抬起,那感觉就好似整个人从深海里腾出,难受又疲累。
他蹙眉看了她一眼,轻叹一口气,喊道,“服务员!”
服务员立刻出现在门口,挂着标致的微笑,“请问秦先生需要什么?”
“把香换掉。”
阮初身子一怔,眼神发飘的看了看秦深的侧脸,之后用力的眨了眨双眼,企图舒缓自己的发沉的眼皮。
“还有,把窗户打开。”秦深看着阮初迷离的眼神,嘴角隐着浅浅的笑意说道。
服务生行动也算迅速,过不久包厢里就散去了重重的熏香味,混进清新的雨后潮湿的味道,点的菜品也全部端了上来,各式各样,荤素搭配,应有尽有。
阮初的精神这才没那么恍惚,原来这香有安神助眠的作用,她抬眸看了一眼秦深,自知自己又出了洋相。
秦深含笑着无奈摇摇头,她好像总是能带给自己一些惊喜,她与他平日接触的女孩极不相似,比如她们都会争着和自己聊天搭讪,而阮初则会三言两语,或者保持沉默;她们也绝对不会在秦深面前大口吃饭,狼吞虎咽,而阮初则可以不顾形象,以饱为主。
还有这令人安神的熏香,竟能让她昏昏欲睡,这也算是奇谈了!
她总是很特别,就好似他儿时心爱橱窗里的玩具,一入眼便被吸引,从此寸步难移。
秦深总吃的不是很多,多半时间都是看着阮初吃,自己则默默的在一旁,也不搭话,拿着筷子若有所思。
而她却吃得很饱。
阮初饭毕,放下碗筷,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的余屑,从兜里掏出录音笔,按了播放键给秦深听。
秦深听后神情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的点了点头。
“我需要你录像给我。”秦深说。
阮初一怔,抬眸看向秦深,“你不相信我。”
“我自然相信你,但法院不一定相信。”
阮初眉头紧皱,这一字一句都砸进她心里,她开始沉默不语。
他就是不相信这是真的,还故意拿法院当挡箭牌,她心里想着,他本身就是冷酷无情的人,她竟还指望着他对她会有着些许温情!
“我会给你换一个手机。”秦深知道阮初的手机并不支持录像功能。
阮初埋着头,佯作听不见,继续沉默。
秦深蹙眉,见阮初神情莫名的凝重,心中有些不解。
“你和保洁员是什么关系?”秦深接着问。
“邻居。”阮初语言中带着不耐烦,“如果你要给我换手机的话,就赶紧换,免得我错过什么重要信息,耽误了你。”
这话刚说出口,阮初就有些后悔,她情绪似乎有些太过冲动了。
这包厢的一切又静的可怕,她似乎能隔空感觉到秦深蔓延到她身边的怒意。
“算了,我...”阮初硬着头皮想说出口的抱歉突然被秦深的言语打断。
“吃完了吗?”
秦深语气里平淡冷漠,听不出一丝情绪。
“吃完了走吧。”
阮初心一颤,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手指在不停的掐着出汗的手掌,头皮也开始一阵麻木。
秦深蹙着眉,起身将大衣搭在胳膊肘上,准备离开包厢。
他前脚刚走,阮初就紧跟在他后面,一句不吭,只是默默去的跟着。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这雨当初来的又急又快,没想到一顿饭的功夫,天就晴了,映出一片夜色朦胧。有时人也像天气,阴晴不定,变化莫测,阮初看着天空微微叹息,你永远猜不到下一秒。
秦深这边已经走到车旁,看着迟迟不肯接近他的阮初,冲她说道,“上车。”
阮初一路小跑过来,眼眸小心翼翼的盯着秦深的身影,愣在车旁与他四目相对。
她莫名感觉自己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就像儿时偷了隔壁家的洋娃娃被阮志安罚站墙角时一样的无措。
可今天她只是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而已。
“我送你回家。”秦深的言语打断了她的思绪漂流。
阮初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秦深侧首,看着她无波的眼眸,淡声说道,“上来啊。”
阮初闷哼一声,撇着嘴无比委屈的上了车。
秦深挑眉,发动引擎,搭腔道,“别整的跟我欺负你似的。”
阮初心想,你这明明就是冷暴力!
“地址?”
阮初迟疑着微微张着嘴,喉咙像被卡住一样,没有吐露出任何言语。
她自己也不太知道该怎么说清楚自己的家,一个没有名字的街道,没有名字的小区,和这个偌大的城市格格不入。
“不知道。”她支支吾吾半天,说了三个字。
“不知道?”秦深觉得她一定又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是一个很偏僻的地方,没有名字。”阮初急忙解释。
“那你告诉我怎么走。”秦深说。
阮初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开始指挥着秦深,车内的两个人这才有了一些交流。
车不久便拐进了一个黑暗的巷子,虽然路面有些许凹凸不平,但还算宽敞,以至于秦深的车能够开进来,原本阮初就想在街道口直接下车,主要是因为这儿太不方便了,没想到被身旁的秦深一口回绝。
“我很想去看看保洁员住的地方。”
秦深面容淡然,轻瞄了一眼身边的阮初,这话是故意说给阮初听的。
阮初沉着脸,轻声哦了一句,没再阻拦。
之后车终于开到阮初家的老楼栋前,秦深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破楼栋,皱起眉宇,年久失修,墙皮脱落,这楼住起来真的没有问题吗?
秦深有些恍惚,得确,她说得对,自己根本不会了解穷人的生活,因为他根本体会不到,也想象不到。
转眼间,她要下车了。
秦深去拉她的手臂,她一怔,身子不自然的僵住。
“保持联系。”秦深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保持联系,小怪物,千万要记住。
他之前的所有怒意和闷气,在这一刻似要全消,他在包厢里之所以打断她的那句话,是因为害怕。他害怕她要说出口的是“我不干了”之类的话,所以他急切的打断她,急切的又送她回家。
所以阮初,你其实并不懂,世间的骤雨初歇或是电闪雷鸣,都亦是有缘由的,人的舍不得、放不下,也是会从某一刻开始,变得尤其猛烈。
就像现在,我对你一样。
秦深看着阮初离去的背影,淡幽的薄唇弯出浅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