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兔崽子,是故意的吧?”李文全心里不禁骂了一句,慌忙催促管家引领邵方从后门溜走,使劲儿挤出一丝笑容,装模作样地大声喊道:“来了,来了。”
三步并作两步,去迎接水墨恒。
一见面,立马儿绽放出崇拜的眼神,满脸堆笑道:“哎呦,水少保,真是稀客哈!快请进,快请进。”
水墨恒也不客气,跟随李文全进了客堂,在方才邵方的位子上坐下,尚未叙茶,便看似不经意地问:“我屁股下的凳子咋还热乎乎的呢?国舅爷刚才待过客?”
“没,没,没有。”李文全支支吾吾,生怕露馅儿,赶紧岔开话题,“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水少保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咱也不算外人,干脆直说吧。”
“但说无妨。”
“听说,国舅爷要做一宗买卖?”
“啥?做买卖?”李文全连连摆手,干巴巴地笑道,“我是啥样子的人,有几斤几两,水少保还不清楚?天生就是一个不会精打细算的大老粗,哪有能耐做生意?水少保可别说笑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心里十分纳闷儿:“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他咋就知道了呢?准是那个小兔崽子泄露出去的。”
李史又做了一回冤大头!
“我也觉得这个消息不大可靠,国舅爷难道还缺银子吗?怎么可能想起来做买卖?”水墨恒笑道。
“就是,就是。压根儿不是那块料。”
“今儿来呢,我就是想对你讲,如果国舅爷真有这个想法,那给我一个机会,咱俩合作,你看如何?”
“我俩合作?”
“对呀!我保证不会亏待国舅爷。”
“这个我相信,只是……”李文全似乎找不到词儿。
“只是什么?”
“只是不知水少保从哪儿听来的,我竟然要做买卖?”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我是怕国舅爷真有这个想法,所以赶先一步,生意人不得灵敏些吗?”
“那是。我保证,若有一日,我真的要做一笔买卖,一定会找水少保合作。”
“好,多谢国舅爷看得起,告辞!”水墨恒说完,起身欲辞。
“李史,送你师父。”李文全高喊一声。
李史进来,将水墨恒引了出去。刚一走出客房的门,便挤眼弄眉小声道:“师父,从后门溜了。”
“你确定是姓邵的?”
“绝逼不错,我办事师父请放心。”
“好,给我盯紧点儿,一有动静,马上通知我。总有一次能逮住他。”水墨恒眼中精光一闪,继而又提醒道,“让你爹小心点,不要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否则我要告诉你姑姑了。”
李史连连点头,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
这一日,邵方来到卜易居门前逗留。
因为李文全约他在此会面。
卜易居位居棋盘街紧邻的福泰街上,乃京城第一等繁华之地。邵方来京谨慎小心,本不大愿意在此与李文全碰头。
只是碍于李文全国舅爷的身份,不便拂却他的盛意。
来时故意扮作一副乡巴佬的样。
还好,没等多久,李文全便登轿而来。
邵方慌忙打一躬,以江湖中人打招呼的方式:“国舅爷驾到,鄙人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咱李文全不喜欢虚套子,前些日子在咱家怠慢了你,今儿约老邵出来,是想补偿补偿你。”‘老邵’是李文全应邵方的要求,为安全起见,临时的称呼。
“如何补偿?”邵方笑问。
“玩儿呗。”李文全咧嘴一笑,“北京虽然不及南京繁华,可好玩儿的地方不一定少。吃喝嫖赌,不知你喜欢哪样?”
邵方本以为李文全这次来是因为买卖上的事儿,不料是来找自己玩儿的。不过一想,大买卖也确实都在“玩儿”中谈成的。
常言道传言是假眼见为实,邵方倒觉得李文全这个人虽然是个大混混,可直人快语不遮不掩,倒有几分对性子,于是放下身上本就所存不多的斯文派头,两只眼睛迷瞪瞪地看着李文全,邪笑地说道:“吃喝嫖赌四样,我都喜欢,咋办?”
“这好办,咱去莳花馆。”
莳花馆,也叫玉堂春,是京城有名的妓院之一。所蓄伶女千般旖旎,玲珑欲滴,极尽销魂之能事。
但邵方曾去过,感觉不新鲜,而且那种人多杂乱的地方也不够安全,于是摇头说:“北京的青楼妓院比之南京、扬州,终究少了些蕴藉。倚红偎翠的乐趣,莳花馆难得找到。”
“咱早听说老邵吃喝嫖赌样样在行,是泥里的一只光溜溜的泥鳅,要不,咱去找一家零碎嫁?”
“什么?零碎嫁?”
“嘿嘿,总有你不懂的地方。”李文全得意的讥诮一声,然后解释道,“在京城里头,有一些破落的大户人家,主子死了或贬到边远地区,剩下的主母领着一帮女眷,迫于生计,偶尔开门接客,这就叫零碎嫁。”
邵方觉得这个挺不错,既安全又新鲜,当即表态说:“好,那就去零碎嫁。其实,在南京也有这种营生,不过不叫零碎嫁,而叫半门开。”
“‘半门开’这个名字也不错哈,蛮形象,终不如‘零碎嫁’贴切。”李文全舔着嘴唇笑道,“零碎嫁多半是识书明理的良家妇女,嫖起来还要假装夫妻般恩爱缠绵,倒是另一种销魂之法。”
“京城里这种人家多吗?”
“不多,不多。虽然说笑贫不笑娼,但大户人家的女子,更多还是想立一座贞节牌坊。又当婊子,又立牌坊,大概说的就是这种零碎嫁。”
“正是,国舅爷原来也是娱乐中人。不过呢,嫖这个事儿吧,虽然一时销魂,于女子而言,终是白骨生涯;于咱爷们儿而言,一滴精子一滴血,还是少耍为妙……”
“看,看,看,又把那酸头巾的虚套摆出来了。咱京城流传着几句谚语,不知老邵听过没?”
“哪几句?”
“翰林院的文章,武库司的刀枪,光禄寺的茶汤,太医院的药方。”
“什么意思?”
“是说他们名不副实啊。天底下最臭的文章,就是翰林院那帮文人写出来的;太医院的药方,虽然吃不死人,但也医不好人……”李文全摇头晃脑道。
“你这是讽刺我喽。”
“不敢不敢,走,零碎嫁耍耍去。”
“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