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那就麻烦李掌柜了。”汪四海收回目光，淡淡的说道。

李豁微微躬身，说道：“还请借贵厨房一用。”

“管家，你带李掌柜去。”汪四海看了一眼管家。

“是，老爷。”李豁随管家离去了。

偌大的客厅中只剩下四人，汪四海转动着酒杯，微微沉默着。其余三人也没想到碰上这种事，但事不关己，他们懒得理会。只是意味不明的望着汪四海，有烦恼也是汪四海的。

“汪兄，今日托你的福，小弟却是有口福了。”几人笑道。

“哈哈，好说好说。”汪四海放下酒杯，哈哈一笑，随即豪迈道：“来人，撤下酒席，上清茶。”

仅仅半刻钟，就有丫鬟开始上菜，一道接着一道。一张桌子很快就摆不下了，汪四海眼睛眯了眯，意味深长道：“看来我小看了这九州酒楼啊！”

“来人，加桌。”

仆人很快便搬来一张桌子，与摆满的那一桌并列。

但菜式还是不停的上来，很快第二张桌子又摆满了，汪四海笑着下令加第三张桌子。但随着仆人的身影川流不息，桌子一张张的搬来，汪四海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消失了。

那几人也是满脸的惊讶。

张姓公子，姓名张舸，一身白袍，二十许的青年，家里虽不做海商生意，却经营着泉州最大的几家船厂之一，汪四海名下海船就多出于他家。他望着汪四海笑道：“汪兄，这都已经一百多道，六张桌子了。”

“这莫非就是九州酒楼的华夏全席，号称集华夏美食之精华？”曾公子佰，在几人中最是富态，身形也矮些，年近三十，是仅次于汪家的海商，他诧异道。

汪四海摇了摇头，他是吃过九州酒楼的华夏全席的，也就一百零八道，但如今已经远远超过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一点点的加深，汪四海几人却好似忘了困意。他那三位朋友，拿着筷子，在桌子间不停的穿梭，偶尔品尝一下，不时发出赞叹声。

汪四海却坐在椅子上没有动，目光从一桌又一桌上扫过，如果单看菜式，确实赏心悦目。更别说九州酒楼饮食之美味是有口皆碑，但他担心的却是另有其事。

桌子还在不断的增加，最终偌大的厅堂中摆满了十张桌子，汪四海扫了一眼，足足一百九十六道菜。

好在，到此为止了。看夜色，已是夜半子时了，门外侯立着的仆人哈欠连连。

朋友几人还在不断品尝美食，一边痛饮美酒，连呼痛快。除了没有美人外，这不过是他们平常饮宴作乐的状态。

汪四海却坐在椅子上，笑容睥睨，在等待着什么，他不信那九州酒楼费如此大工夫，会别无所图。

门外传来脚步声，汪四海笑容更盛，同时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之色，果然不出他所料。

但下一刻，只出现了管家一人的身影，身后再无一人。他诧异道：“人呢？”

“回老爷，李掌柜做完所有菜式后，就带人离开了。”管家躬身回答。

“呃”汪四海一口气卡在喉咙里，眉头不禁皱起。

“哈哈，那九州酒楼好大的气魄，燕窝，鱼翅，极品鲍鱼，鹿筋，猩唇，熊掌，驼峰，豹胎，这用料......啧啧。汪兄虽豪富，但这些食材恐怕府上也不常备吧？”曾佰促狭道。

“不错，寻常之物常有，但豹胎却难得一见。”汪四海已经恢复了镇定，他笑道。言下之意，除豹胎外其余对他乃是常见之物。

曾佰闻言一滞，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几人当然在说笑，置办这些菜肴虽然花费不菲，但他们谁也没放在眼里。

管家看汪四海望来，躬身道：“这些食材全都是九州酒楼自带的，包括器具也都一样。”

“哦。”汪四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眼中却始终有着一丝困惑。他自负生平阅人无数，也结交过怀有各种各样心思的人，但今日九州酒楼却让他着实看不懂了。

难道真的只是赔罪，并无所求？汪四海沉吟道。但接着他想到什么，目光深了深，看来九州酒楼背后有东京势力的传言多半是真的了，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对方倒也确实不需怎么讨好他。他虽然颇有家财，族中也有子弟功名在身，但对卧虎藏龙的东京来说，还真的不算什么。

看来对方今日不过是来打个招呼，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打交道之日，汪四海如此想道。但他还有一些事想不通，对方既然背景深厚，如何会被区区酒楼行凌迫。换做他来，开业之初就会直接用钱将酒楼行砸到关门，唯我独尊，哪还有现在这些事？

但以结果来看，现在酒楼行名声大丧，也确实败了。这难道是讲究师出有名？还是诛人诛心？搞不懂，东京来的人好像也沾染了那座帝都的气息，一言一行说不定都藏着勾心斗角，阴谋诡计。

也是，京都素来是皇亲满地走，权贵多如狗。也许行事是需要些章法。

不管了，只要不是于我为敌就好。汪四海挥了挥手，管家退走了。他起身端起一杯葡萄佳酿，遥遥举杯，笑道：“几位贤弟，我与曾兄就要出海，恐怕要有些日子见不到了。此刻美酒佳肴俱有，尽当快活才是。”

“汪兄说的是。出了海，到了那番邦外域，遍眼望去尽是胡俗胡貌，想吃些家乡食物也是奢望。”曾佰叹息，对汪四海的话是深以为然。

几人一同饮胜。

只有一身儒袍的刘明泉，本来兴致倒也高涨，但饮多了酒后，神情突然有些寥落，苦闷不乐。他看起来是个读书人，年龄也最小，与其余皆是商贾的三人看起来差距颇大。但能入得汪四海三人的眼，身份当然也不平凡，乃是泉州知州侄儿。

“刘贤弟这是怎么了？”汪四海疑惑道。

“哈哈，汪兄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美食美酒，可唯独缺了美人。谁不知刘兄是无美人不下饭，无美人不安眠啊！”张舸与曾佰大笑。

刘明泉苦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在意。但眼中的惆怅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了。

这就真的让汪四海惊诧了，这位刘贤弟姿容俊美，家世傲人，是有名的风流倜傥，也是泉州城大多富贵人家联姻的梦中佳偶。但其喜好流连青楼，每每现身必引得青楼女子争芳夺艳。

但几人身为密友，岂不知他动身不动心，用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来形容最是合适了。从没有对哪一位女子恋栈不去过。

如今这幅愁容，倒真像为情所困了。

这可倒稀奇了。

他看向另外两人，张舸笑道：“汪兄有所不知，数月前，吟风楼新出现一位楚小娘子，听说生的是花容月貌，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这还不是最让人瞩目的，其最让人称奇的是歌喉如那仙界之音，一曲唱罢，直让人三月不知肉味。小弟前些时日与刘贤弟有幸聆听一曲，再看那楚小娘子，白衣白纱，恍若仙子临世般，算是将刘贤弟的魂勾了去。小弟看刘贤弟神思不属，日渐消瘦，于心不忍之下，便想出重金替他梳拢了那位楚小娘子，谁知被严词拒绝。听闻至今也未曾有人能有幸一亲芳泽，也不知日后便宜了谁。”说完还惋惜无比，曾佰在一旁是赞同不已。

“难道还有钱拿不下的女人？”汪四海纳闷了。

“哈哈，汪兄这话却是不解风情了些。且勿急，听我缓缓道来。那位楚小娘子曾当众明言，她不会委身于俗物。”曾佰说道，还对张舸挑了挑眉。后者哭笑不得，显然他拿钱砸人的行为跟俗物无异了。

“俗物？”汪四海皱眉。

“哈哈，说的自然是我们这些，只想着辣手摧花，摘取花心之人。”曾佰对两人挤了挤眼，哈哈大笑道。

刘明泉醉眼朦胧的又饮下一杯酒。

“哦，那......刘贤弟自然不是俗物，可是为何也不成功？”汪四海望了眼风度翩翩，一如浊世佳公子般的刘明泉，不解道。

“这就要说一下楚小娘子的四个要求了，简单来说就是四倾。”张舸清了清嗓子。

“哪四倾？”汪四海好奇道。

“一，才可倾天，二，名可倾地，三，德倾天下，四，人倾我心。”曾佰却抢先道。

汪四海倒吸一口冷气，真要这样说来，这天下哪有一人能满足这四倾？说句犯忌讳的话，若真有这样一位男子，那也只有母仪天下的皇后才能配得上。她一个风尘女子，何德何能？不由皱眉道：“这小娘皮好大的口气。”

刘明泉蹙了蹙眉，闷闷的喝下一杯酒。其余之人苦笑，汪四海当真吃惊不小，看这刘贤弟，可是陷得不轻啊。他自知失言，喝下一杯酒道：“刘贤弟，愚兄言语冒犯了，自罚一杯。”

刘明泉苦笑着摇了摇头，怅然道：“汪兄说哪里话。小弟就是有心呵护，奈何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唉，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刘明泉已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身陷此中不肯归。

天色黎明时，张舸与早已醉的一塌糊涂的刘明泉被仆人抬去客房休息了。

厅中只有汪四海与曾佰两人，两人都是久经商场之人，哪是那般容易醉的。曾佰翘着二郎腿，怡然自得的品着茶。

汪四海默默啜饮一杯酒，心中当真被几人的话勾起了好奇心。倒想真的见一见那位将刘明泉勾的神魂颠倒的楚四倾，楚小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