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除了蛮夷菜系外，十二种菜系都品尝了遍。伙计算是看明白了，这几人根本就不是单纯吃饭的，多半有别的目的，不过这种人这两月来简直太多了，他早已见怪不怪了。伙计心中有些不以为然，真以为品尝一番就能偷学会呢！

哪怕是品尝为主，但这么多菜式下来，中年人与贵公子也吃撑了，更别说两名伴随了，看他们的样子是真的塞不下了。

伙计看几人没走的打算，也就没催他们，对待客人的态度，李掌柜可是严格要求过的，说是要真的让客人感到“宾至如归”的感觉。

贵公子倒疑惑了，问道：“不是说有十三种菜系吗？这才十二种，还有一种呢？”

伙计有些迟疑，看在他们花费了几百贯的份上，决定提醒他们一下，说道：“不知贵客可知蛮夷菜系的意思？”

“不就是蛮夷吃的嘛。”贵公子不屑道：“刚才的西域菜系不就是。”

“好让贵客知晓，西域菜系比起蛮夷菜系，还真算不上。”伙计解释道。

“哦？”贵公子想起刚才用手抓油腻腻的抓饭，还有点恶心，他疑惑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九州酒楼为何要推出蛮夷菜系？”

伙计咧了咧嘴，别说他了，连三十个厨子，包括李掌柜也不明白啊。但这是东家定下的，谁敢撤下，因此用对外的统一腔调说道：“九州菜系代表的是中国之地，但对于中国之外，我们九州酒楼还是想让食客了解一下，看看他们的食物跟我大宋有何不同。”

不同？不同大了去了！可以说是人与野兽的区别，伙计心中暗道。

“嗯。”贵公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个说法倒是说得过去。他看向伙计：“那就让我们也见识一番。”

伙计还是有点犹豫，不着痕迹的看了几人一眼，尤其是那两名看起来就吃撑了的人，分外担心，更于心不忍。

他们九州酒楼一般是不会推荐给食客的，实在是饭前见了没食欲，饭后见了反胃，还有不少吐出来的。

“去啊，不是说食客为重吗？”贵公子嘲讽道。

他一想到此行的结果，就如鲠在喉。他哪怕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在炒菜这一技上，九州酒楼已经超过了全东京的大酒楼。要真说谁偷技于谁？东京的酒楼反倒嫌疑更大。只见过弱的学强的，说九州酒楼偷学东京，不明所以者还行，但真见识了九州酒楼的菜式后，恐怕没几个敢说这话了。

四叔虽然面色平静，但眼中的担忧如何瞒得了他，看来四叔也想到这个问题了。回去后，他们实在不知该如何说，更不知该如何解决。

“好吧，那还请贵客多多担待！”伙计无奈，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几人摸不着头脑。

片刻后，食物端上来了。几人还奇怪呢，怎么这么快。但伙计先给他们每人一条毛巾，还端来个木盆。

然后打开了盖子。是用陶盆装的。

这丝毫不奇怪。别说现在了，就是文艺复兴时的欧洲，器具普遍也是陶器，你说瓷器？那是平民用的起的吗？一个瓷盘子从中国到了欧洲，价值比一般的贵族领主全部家产都高。

达芬奇的画中，就出现过青花瓷盘。他将其与天使圣母画在一起，由此可见对其的推崇，认为是天赐之物。

瓷器用不起，不用陶器用什么？所谓的欧洲瓷器，那是十九世纪偷窃了中国的瓷器烧制方法，才烧制成功的？用玻璃器皿？那是奢侈物。用铁锅煮菜？不好意思，大宋作为此时全世界最发达的国家，掌握着最高的冶铁与铸造水平与产量，自己还没普及铁锅呢。全世界除了大宋就没有一个国家能铸造铁锅的。后世的南海沉船不光打捞出一船船动辄数量几十万的瓷器，还有整船的铁锅，那全都是从大宋输向海外的。

还有所谓的刀叉，更是无稽之谈，那是文艺复兴之后才出现的，也不过才几百年。此时的欧洲全都是用手抓。还有西餐，就更可笑了。也就一个意大利菜历史久一点，但设想一下，意大利面与披萨还是马可波罗从中国的面条与肉夹馍变去的，就那还是十三世纪时候的事。没了这两样，此时十一世纪初期的欧洲有什么？

法国菜，最是起源于拿破仑时期，十八世纪时候的事，还是从意大利菜整个复制过来的。所谓的法国大餐，他么才两百多年历史。

所以西方那点事，真的不能扒，一扒掉外皮，里面不忍直视。

所以，此时黑暗中世纪的欧洲说他野蛮落后真是没一点夸大其词。你能指望到了十九世纪，伦敦巴黎这些欧洲最大城市还没有下水道，粪便垃圾直接往大街上倒的欧洲，几百年前能成什么样？不然也不至于一个黑色病，就人口减少了近一半。所谓的医术，那是巫术还差不多，放血不死算你运气好，感谢主吧！

反观中国，正是有了中医的保护，何时发生过这种大规模的瘟疫？前有建康，长安，洛阳，后有汴京，临安，金陵，北平，哪个人口没超过百万？放在西方世界那种卫生状况，简直不敢想。那不叫大城市，那叫大粪坑。

贵公子四人俱都好奇的看去，一共只有四道菜。一道水煮肉，一道火烤肉，一道黑面包，一道绿叶菜蔬。看起来平平无奇，也没什么好害怕的啊？四人不解。

菜蔬还绿莹莹的，挺好看的。现在是冬天时节，一般宋人鲜有能吃到新鲜绿色菜蔬的，没想到蛮夷倒是挺厉害的，还能吃到绿叶菜。贵公子忍不住好奇道。

但他左看右看，不由奇怪的看向伙计，伙计摊摊手。贵公子哼了一声，明白了，西域菜系都没有餐具，比他们更野蛮的蛮夷哪有餐具。没办法，他用手拨了拨绿叶菜蔬。然后，眉头不由皱起，这怎么看着像树叶啊！还没汆烫，不会是用水洗一下就端上来了吧！贵公子满腹狐疑：“这蛮夷吃生菜叶？”

“这道菜叫什么名字？”他忍不住问道。

伙计瞥了一眼，道：“傻啦。”

“傻啦？”几人一听，倒真傻了。等回过神来，无不鄙夷，果然是蛮夷。

关于用树叶来做这道菜，这还有缘故。夏天有绿叶菜蔬，倒是能切吧切吧随便拌一拌就上桌，但冬天没有啊，就用树叶代替吧。九州酒楼好歹用了冬青树叶，没端上来一盘松针来。

然后贵公子又拿起黑乎乎的面包，这怎么是长方形的，还有一股酸味，摸起来也硬硬的，他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还是四叔拿起一个，掰开细看后，苦笑道：“跟咱们的蒸饼不一样，没去麸皮。”

“什么？麦子磨成粉后，整个蒸成的？”贵公子吃惊不小。

“麸皮不是牲口吃的吗？”两名伴随面面相觑，忍不住道。

“恐怕不是蒸的。”四叔捏了捏，猜测道：“像用火烤的。”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又是瞠目结舌。大宋也有用火烤的胡饼，但挺香啊，为何蛮夷的蒸饼就烤成这番模样？

伙计眼观鼻鼻观心，暗道，这才哪到哪，后面的希望你们忍住，不然我又得打扫。不行，我得屏住气。

贵公子扔下黑蒸饼。看向剩下两道菜，一道烤肉，一道煮肉，不用说是没有餐具的。贵公子想了想，实在忍不住好奇心，用手轻轻摁住，一撕。触感告诉贵公子倒挺嫩的，他不由皱了皱眉头，心中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不会没熟吧？

但下一刻，冒出的东西，让他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动作瞬间停住了。其余三人忍不住看去，一看之下也傻眼了。

直往外冒血水，止都止不住。

这根本没熟啊！不会是往火上燎一獠就成了吧？还有那道水煮肉，恐怕也没煮熟，说不定就是往水里一放就捞出来了。两名伴随觉得肚子一阵翻腾，里面的东西直往喉咙涌，他们总算明白伙计为何要拿毛巾了。慌忙用毛巾捂住了嘴巴，他们倒是忍住了。

但贵公子就忍不住了，转身就是一阵干呕，房间里气味瞬间变得不好起来。中年人望着几道菜，不住的叹息：“果然是蛮夷，果然是蛮夷，茹毛饮血......”

好半天后，几人下了楼，贵公子由两名伴随扶着，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知道内情的呢，明白他这是吐出了胆汁，不知情的还以为上面不是酒楼是青楼呢！

走到门口时，中年人忍不住喃喃了一句“佛跳墙。”被擦肩而过的一人听到了，他看着四人上了马车走远，回过头不由艳羡道：“佛跳墙啊，早就听闻其滋味甘美淳厚，但也价格高昂，我王麻子看来是无福消受了。”

说完，向里走去。

他姓王行二，乃京西路，陈州西华县人氏。

小时候一场天花，他们那个乡是家家送丧，家中只有他一人幸存，但也落下一脸麻子。自此人不再以王二相称，而是王麻子不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