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参加今天的宴会,吴氏特意穿上刚从京师带来的时新衣裳——京师如今出了一种琵琶袖,穿起来格外俏皮,宽大的袖笼,在袖口却收紧,显得又宽松又飘逸。
头上戴的也是时新的银丝鬏髻,还是从宫中流传出来的样式呢!这是她花了大价钱托人从京师带两套过来的。
有了这些行头,吴氏就有底气在燕王世子的喜宴上艳冠群芳!为此,她还特意化了京师流行的“飞燕妆”。
果然,在周家女眷出门的时候,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吴氏身上。
“二嫂这一身真好看。”说话的是她的小姑子、相公的大妹周眉浅。
周眉浅十七八岁了,已经许了人,只是还未出阁,长相也算是十分标致的了。
小妹周眉妩才十三岁,天真活泼,拍手笑道:“二嫂真好看,二嫂真好看!”
小姑娘不懂什么,自然会赞好看,但大嫂和弟媳的面色都不太好看。
继母陈氏夫人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车辆都准备好了,爷们都走了,咱们也快跟上吧,还要跟王妃去见面呢!”
不论妯娌、小姑这些女人做何反应,其实都是从各方面反应出一个事实:那就是今天自己的打扮确实很不错。
故此,吴氏是怀着艳冠群芳的心思来的燕王府。
没看到张辅一家犹可,一看到她家的人,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给她们吸引了过去。
无论是张辅母亲的高贵端庄,还是那个异族平妻的刚健婀娜,还是那个小女孩的天真烂漫,就是顾家那个市侩的女儿,竟然也打扮得如此漂亮!
吴氏心里极端失落,平时她还算是知情识趣,但今天的心里落差太大,令她有点受不了!
在她看来,顾家不过是低贱的商户,便是有几个臭钱,又怎么能和她们这些贵女一起吃饭?
吃饭就吃饭,还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都是女眷,弄的一幅招蜂引蝶的浪荡样!
多半是王妃心慈,看在她与张家合伙搞店铺的份上,默许她来赴宴。商贾女子不感激不说,听几句闲话还要反驳,真真是没有家教!
吴氏可从来没有想过别人是怎么看自己的,一听到顾松筠笑盈盈的反驳,一时气上心头,一张脸涨成猪肝色,“轰”地一下站起身来,戟指顾松筠:“一介低贱的商户,也敢回嘴!不是看在王府的面上,今儿个就抓你入狱,打你个半死!”
“你也知道今天是燕王府的大好日子?”顾松筠冷淡一笑,拉着小轻羽回座。
“你!好你个贱妇,等着瞧!”吴氏根本没把顾松筠放在眼里。
王氏款款扶着腰起身,向顾松筠招手道:“松筠,坐下,不必为这等事生闲气。”
吴氏一听这口气,王氏竟是要铁定支持顾松筠了,便出口嘲讽:“我说呢,堂堂朝庭命官的内眷,竟然和个低贱的商妇坐在一处,也是自降身份,张家婶娘,不如听我一句劝,脸面是大事,银钱之类的,倒不必着紧。”
吴氏这是讽刺王氏要钱不要脸了,但王氏修养很好,并不着恼,而是笑道:“多谢侄女指点。不过,我张家交往也是看人的。”
吴氏一声“婶娘”,多半是暗刺王氏年纪,但王氏一声“侄女”,老大不客气地长她一辈,叫吴氏暗暗了吃了一个哑巴亏。
更何况王氏话又说的异常含蓄,但吴氏又不傻,明显听出王氏的言外之意:顾家姑娘是好的,值得我张家交往,倒是你周家,哪怕再有势力,我家也不愿意高攀。
吴氏气得半死,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但是她又抓不到王氏的把柄,又气又怒。
顾松筠含笑看着她,并不说话,但她的神情异常淡定,看着自己,竟似高人一筹似的。
吴氏心里越发的愤怒。正待说话,只见旁边的梁夫人站起身来,走到王氏身边,亲昵地说道:“你看,你看,好歹也是个恭人了,朝廷封了诰命,一张嘴,却越发地不饶人。”
这口气哪里是责怪,分明是点明:人家是五品诰命夫人。
其实梁夫人与王氏并不熟,王氏的丈夫张玉不过是个千户,王氏没有得封诰命之前,是走不进北平城的贵妇圈的。
但现在不同了,张玉和张辅的晋升速度非常之快,并且王氏的诰命不是丈夫或者儿子请封,而是朝廷自行封赏,两者的含金量完全不同。
加上她儿子张辅与燕王世子、高阳王都交好,谁不知道他张家如今是燕王府的坐上宾?尤其是那父子俩都还年轻,前途无量呢!
再说,北平三司彼此之间的关系也很微妙。
梁夫人决意挺一挺王氏,拉近与燕王府的距离。
果然,她看到王妃投射过来的目光,带着善意和鼓励。
梁夫人心里有底了。
王妃不方便出面,那自己倒可以做点什么。因此,梁夫人看也不看吴氏,接着说道:“过两天到咱们这些女人们约了去潭拓寺赏荷,你可不能不来的。”
王氏聪慧得很,心里明镜儿似的,笑眯眯地应了。
梁夫人又叮嘱一句:“别忘了,再上你的媳妇儿和这个玉雪聪明的小女儿,还有顾家的女掌柜,让她们跟我家闺女说说话,姐妹们多亲近亲近。”
这便是明晃晃的支持和表态了。梁夫人在北平呆的时间久,早将城里所有的贵妇们都组成了一个圈子,时常邀了一起逛园子赏月什么的。
周兴与其他两司不甚和睦,因此几家的女眷来往也不来密切,至少吴氏是从来没有参与到她们的团体当中。
周兴的夫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这位陈氏夫人虽然是续弦,人也年轻,但是很有主母的威严,看了二儿媳妇一眼,冷了脸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吴氏被婆婆当众落了面子,满脸羞惭地坐下了。
梁夫人和王氏攀谈起来,一会又问她衣裳是谁做的,一会又问轻羽有没有许人家,一会又与王氏说起哪家的园子好,哪家的清幽。
一边的吴氏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就像那掉到染缸里的布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