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原并不理她,幽幽说道:“最后一次醒来时,义父……义父他老人家已经倒在血泊中!而你不知道去向,我身上、心里都痛得厉害,松筠,想那张辅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男子,为何你宁愿弑杀亲父,也要跟着他,做个低贱的妾室?!”
顾松筠立刻抓住他话中的语病:“按你所说的,我既然连自己的父亲都敢杀了,为何还会留下你的性命?”
柳青原叹道:“那不过是我装死而已,你也知道,我习练过扶桑忍术,想必你已经就忘了,你呀,就是善忘……”
李景隆拍腿道:“杨大人,蒋大人,依本公看,立刻将顾松筠抓捕归案才是!这弑杀亲父的毒妇,当受千刀万剐之刑!”
“曹国公别急。”杨靖并没有理他,而是看向顾松筠:“顾姑娘,是这样吗?”
顾松筠气得眼前直冒金星,纵使她跟随父亲办过很多案子,什么样的人犯没见识过?却从未见识过如此能颠倒黑白却面不改色的人!
这个人还是与她一起长大的,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柳青原!
“不是这样的……”她艰难地从嘴里冒出几个字。
柳青原冷冷一笑:“顾松筠!你先解释一下你是否是完璧之身再说吧。”
“这很重要吗?”顾松筠面色刹时变得雪白。
“当然重要,因为你失贞的事为你令尊所知,他暴怒之下想要责打于你,你暴起杀了他!”
“你胡说!”顾松筠简直要给他气疯了。
“顾松筠,是你逼我的,你逼我将这桩事情说出来,否则的话,我便身负奇冤却无法洗刷,更无法替义父报仇雪恨!”
张辅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柳青原这番话委实厉害,成功地骗取了众主审的同情,就算是偏是张辅这方的主审杨靖,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欧阳伦突然往旁边走了几步,皱着眉对堂上诸主审官说道:“列位大人,本宫岂可与如此毒妇在一起受审!弑父、失贞、淫奔,桩桩件件,都是什么罪名?!你们这是要羞辱本宫么?”
驸马府的十几个从人立刻出声附合,说什么的都有,整个刑部大堂乱成了一锅粥。
李景隆使劲地拿扇子拍打自己的额头,一幅莫可奈何的样子。
周保气愤愤地说道:“驸马爷!依小的看,您得向圣上将此事原原本本上奏才是,这刑部乌七八糟的,审的什么案啊?!”
“就是!咱们好端端的大老爷们,岂可与**同堂受审?!”
朱高煦一直按刀而立,这时突然惊奇地开口说话了。
“长兄,他们在审什么案子?”
“列位大人不是在审茶叶走私案吗?”朱高炽茫然道。
朱高煦抓了抓头发:“我还以为今天在审顾姑娘呢!长兄,依我看,若在审顾姑娘的话,可得帮她找个讼师才是。”
“顾姑娘不是来为张家做证的吗?怎么反倒受起审来了?堂堂一个千户,也不需要拿问,说审就审,怪事啊怪事,咄咄怪事!”朱高炽也茫然了。
不得不说,这两兄弟打小一唱一和惯了,配合得那叫一个天衣无缝,完全不需要对台词。
就连张辅都开始觉得朱高煦也没有那么笨,竟然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本质——顾松筠是为张辅做证的,怎么看起来倒反倒像是在受审呢?!
杨靖立时醒悟过来,一拍惊堂木:“今天咱们审理的是欧阳伦、张玉茶叶走私一案,你们两个缠夹不清的,把本官的头都吵晕了!都闭嘴一边呆着去!待本官先审问正主,问到你们的时候才说话,听明白没有?”
周保不高兴了,立刻插嘴道:“大人,我再说一次,这走私茶叶的是我周保干得,和驸马爷可不相干,您老人家不要牵连到他头上,若是冤枉了皇亲,咱们有几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这周保满脸横肉,一面的凶样,后脑勺一砣很大的肥肉,若是戴上一条粗大的金链子,看面像便宛如凶恶打手一般。
张辅感叹,看样子,古往今来,这些恶棍们似乎都长得差不多,难怪说相由心生。
杨靖颇觉头疼,今天这一场审案,有如经筳辩论一般,抽丝剥缕,反转又反转,再反转,他感觉自己的脑袋有千斤之重。
他一个审案的老手都觉得棘手,何况是旁人?在一边参与审理的李景隆便深深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
杨靖一拍惊堂木,怒道:“这桩案子牵连太广,又严重缺乏有力证供,先将柳青原羁押在狱,本官今日也乏了,择日再审!退……”
李景隆似是十分诧异:“且慢!杨大人,这顾松筠和柳青原都有杀害顾承嗣的嫌疑,怎可收押一个,不收押另一个?”
杨靖瞅了他一眼,摇摇头道:“国公爷,你有所不知,大明律规定,五品以上武官羁押需得请旨,顾松筠既然袭了千户,自然不能不经请旨便随意羁押。”
他心里腹诽:只有你曹国公不学无术,才自做主张将张玉父子带进京来,张玉是五品,张辅有虚衔,是从四品,按说是不能不经请旨便私自带到京城审理的。但李景隆是钦差,有便宜行事之权,再加上他去北平,本就是办理茶叶走私案的,故此就连皇帝也没有责怪他什么。
“哦……”李景隆倒还真不知道有这个规矩,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
“那若是顾松筠私自逃走怎么办?”
杨靖冷冷说道:“那就问蒋大人要人。”
李景隆拿扇子敲着自己手掌:“妙,果然妙!蒋瓛,你可得把人给本公看好了,少一根头发,本公可都要着落在你身上的!”
蒋瓛深深看了他一眼,低头应了一声:“着落在卑职身上便是。”
杨靖又拿起惊堂木,正打算宣告退堂,不料,朱高炽突然拱手说道:“列位大人,高炽有话要说。”
杨靖只得重新坐了回来,和颜悦色地朝着朱高炽说道:“世子有话请说。”
朱高炽又对蒋瓛拱了拱手:“列位大人都是办案的高手,高炽却只懂得办理一些简单庶务,不过,关于顾、柳这桩案子,在下倒是有一点发现,在这刑部大堂,原本轮不到本王胡说八道,不过与此案有关,隐瞒也不是个办法,请问列位大人,本王当讲不当讲?”
杨靖沉声说道:“只要有助于审案,但凡有任何发现都可以讲出来,世子殿下但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