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春雨一场暖,一场秋雨一场寒。天神铸造万物,并为其嵌定无法动摇的运行法则。以某场暴雨为号,落叶簌簌抖落了夏天滚烫的帷幕,搭起了秋凉的舞台。一晃眼已是深秋,天空像是抹了一层灰,格外地阴沉。卢西安坐在病床上,扭头看着窗外,那扇芭蕉叶微微泛黄,也即将衰败了。秋风来回开合着小门,带起断续的咚咚声。卢妈轻轻地推上了小门,握了握儿子冰凉的手,轻声说道。
“西安,加件衣服吧。”
他并不回应,眼神呆滞得像个布娃娃。卢妈只好将一件厚外套披在了他的条纹病服上,也许温暖了他的身体,只是无法聚合他依旧涣散的眼眸。
“神医,我家西安都这样几个月了,能治好吗?”卢妈担忧地问。
林老头深叹一口气,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二赖子那一刀,撕开了卢西安的胸膛,也斩断了他的灵魂。如今胸前那道巨口已经痊愈,灵魂却始终无法缝合。
诊所里咳嗽声不断,一排木椅上坐着两三个病人,都是来看感冒的。这个秋天出奇地多病,小鹦鹉诊所里病人往来不断,比鹦鹉的啄食还频繁。可能因为林老头较忙的缘故,那只灰鹦鹉也跟着消瘦了不少。卢妈、卢爸、雪儿轮番照顾卢西安,三人来回替换换走了盛夏,换来了凉秋。
“西安的伤已经好了,明天就走吧。”林老头道。
“那...”
“明天就走吧。”林老头重复道。
卢妈再无话可说。第二天傍晚,卢爸卢妈向神医致谢,带着儿子离开了小鹦鹉诊所。
一家人走在路上,江南的深秋一如既往地萧瑟。秋风滤去了空气中的水汽,切落一瓣瓣黄叶飘零。在这样的深秋里,寒风总是比秋雨无情的。二老一左一右地挽住卢西安,踏着一路秋黄回到家中。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已经光秃了,树杈上垂下几叶稀疏的暗黄,在万物皆枯的催促中挣扎。
卢西安看到那棵槐树,上前去轻轻摘下一瓣黄叶,呆呆地看着它——像是重逢屋檐下再见的老友,又像是告别时光中流散的恋人。手劲稍松,那片黄叶便脱了去,随风流转化入满地青黄。
“西安,先进屋吧。”卢妈小声说。
三人慢慢悠悠地进入里屋,木门轻掩,灯窗微亮。经过这次受伤事件,卢西安又变了一个人,还未从呆傻易怒的陷阱中爬出来,便又是一桶惆怅的冷水浇下,再次把他灌入井底。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双手,以不可违抗的力量拼凑捏合起这个男人怪异的性格。时光静谧着,无声地迭过一片又一片黄昏。卢西安整日呆怒无言,难阻二老爱子心切,雪儿不时地来串门,踏起片段秋叶。远方山川寂寥,近处荒草凄凉。秋意渐浓间,初冬已当时。
南方的雪总是不如北方勤快,常请冷雨代班。天公则像一位严厉的老板,阴沉着脸指挥乌云排列成片。空气中弥漫开将雨的潮湿,冬雨簌簌洒落,雨幕稀疏地铺开为秋冬交接作了掩护。刺骨的凛风穿行大街小巷,向人们传达着冬天到来的消息。
卢西安坐在床上,目光不离电视,手指与薯片粘合。嘴里嚓嚓地嚼着,好不悠闲惬意。卢妈抱着大床棉被推了门进来。
“西安,你先去椅子上坐着,我换下被褥。”
惬意的卢西安立马变了模样,两边嘴角挂着千斤重物似的垂拉下来,把嘴掰作一弯半弧。两道眉毛则像是各装了磁铁,蹙起来在额间挤出一个小小的“八”字。整张脸上的肌肉绷紧比石头都坚硬,完美诠释了四个字——板着张脸。
“我不结婚。”
这句话穿越到几分钟以后的未来,回答了卢妈即将要问的问题。卢妈一时有些语塞,便只好换个问法。
“你觉得表姐怎么样?”
卢西安眉头一松,心说怎么这话好像听过几遍了,正欲说“不怎么样”紧接着眉头又一紧,这句话好像也说过。一番心理挣扎后,他决定不应答,抬起屁股坐到椅子上。卢妈暂且不管这个问题的答案,给儿子先换上一床温暖的被褥。待到新被褥铺平、旧被褥塞入衣柜等一系列动作完毕。她才坐到儿子的身边,握紧他的手。
“儿子,你今年几岁了?”
无语。
“就不想有个女朋友?”
不说话。
“就不想结婚?”
“就不想有个小孩?”
“等你老了怎么办?”
....
大量问题从卢妈的嘴里问出,如潮水般扑向了呆滞的卢西安。他的耳膜仿佛一道滤网,滤过了母亲字里行间的关爱,只听进了那些责备、那些催促。便如一缕缕浓黑的墨污浊着他难得清澈的心海,一时间压抑、自责、心碎等消极情绪一并涌上心头,涌出了眼眶——他哭了。
卢妈看到一滴滴眼泪淌落,连忙住嘴。
“妈不说了,妈不说了。”
卢妈之前设想儿子各种反应,并拟定了各种对策,自以为有把握说服他。但当她看到儿子哭得如此伤心,母亲的天性便阻止了她再问那些不该问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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