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葱大口灌酒,他感觉自己喝的不是酒,而是赵人的血泪,是亡国之痛,是亡国之恨。
赵葱大踏步离去,再不回头,两行血泪流下,洒满衣襟。
司马尚望着他蹒跚而凄凉的背影,手中的酒爵无力倾倒,酒水落地,溅点酒花。司马尚透过朦胧灯光,透过点点酒花,看到了血迹斑斑的赵葱倒在血泊之中,看到了君王和士卿们淹没在血海之中,看到成千上万的赵军将士死在秦人的屠刀下,血流成河。
赵葱上奏,要渡河作战,向秦军发动主动攻击,而渡河作战之重任将由代北军承担。这明显就是让代北军去送死,但此策一旦成功,代北军与秦军拼个你死我活,代北军固然全军覆没,而秦军也会遭受重大损失,如此一来,中山防守兵力虽然损失过半,但一则赵国去除了内部危机,二则也有利于维持中山战场的对峙之局。
这是个两全其美之策,赵王迁令准,命令司马尚率代北军即刻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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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尚书告武烈侯,诸事皆妥,代北军将在明日夜间渡过呼沱水,考虑到彼此信任有限,司马尚提出要求,当代北军三成数量的军队渡河之后,请武烈侯赶赴代北中军,司马尚将把代北军的指挥权交给武烈侯。当然,转交兵权是借口,以武烈侯为人质才是目的。
公子宝鼎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但公子扶苏、王翦、王贲、杨端和冯毋择、赵高等人却异口同声表示反对。司马尚改变了双方约定,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王贲、杨端和坚决要求趁着代北军渡河之际发动攻击,围杀代北军,并趁机突破敌军防线,向中山赵燕联军发起全面进攻。
宝鼎沉默不语。按照前期约定,代北军在撤出战场的同时把防线交给秦军,但司马尚在信中说机密已泄露,赵王命令他渡河攻击,已经没办法执行前期约定。联想到自己叫宗越设下的离间计,这一变化还是可信的。
宝鼎抬手示言众人不要争论了。“上将军,你有何看法?”宝鼎询问王翦。
“代北军渡河已不可改变。”王翦说道,“马上改变计策,以重兵布署于肥下,先包围代北军。不管代北军是投诚还是另有阴谋,我们必须先把代北军解决了。中山失去这五万多人的代北军,虽然还有十万左右的兵力,但真正有战斗力的不过半数。至于燕军那两三万人马不要考虑,在败局已定,大势已去的情况下,燕军绝不会拼死作战,相反,他们会以最快速度撤回易水长城,以阻击我们趁胜杀进燕国。”
宝鼎连连点头,“若要让代北军全部过河,我必须和司马尚在一起。”
王翦断然摇头,“你不能去,我去。”
宝鼎脸色顿时变了。帐内众人更是一哄而起,极力反对。
“歼灭代北军不过举手之劳,何必如此大费周折?”王贲忿然质问道,“代北军留不得,趁此机会将其全歼,一劳永逸。”
宝鼎站了起来,冷声说道,“为什么保留代北军,理由我说了很多,也很充足。如果诸位继续在这件事上持否定态度,那就请离开中山战场。我需要绝对遵从命令的将军,而不是阳奉阴奉与我对着干的统率。”
宝鼎态度坚决,斩钉截铁。众将受其气势威逼,再不敢提出异议。
宝鼎冲着王翦躬身一礼,“上将军所虑,无非是担心司马尚背信弃义,以我之身来换取赵王的信任,但司马尚向我投降是事实,即便他把我交给了赵王,赵王是不是就因此相信他?还有,赵王敢不敢杀我?我与咸阳的矛盾天下皆知,囚禁我也罢,杀我也罢,只会有利于秦国而不利于赵国,请问赵王要我干什么?相反,上将军若代我而去,身陷樊笼,一则重创了我军士气,二则让咸阳有充足的理由重伤于我,所以此事只有我去,而且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绝无危险。”
帐内哑雀无声。王翦抚须沉思,良久,缓缓点头,断然挥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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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宗越接到中山消息,证实赵王迁的确下令叫代北军渡河攻击。宝鼎信心更足,马上与王翦赶赴肥下前线布署一切。
这日下午,秦军从呼沱水肥水段北岸阵线撤离,给代北军让出渡河通道。当夜两岸篝火如云,两军隔河对峙,气氛非常紧张。
午夜代北军开始渡河,一列列全副武装的代北将士义无反顾地越过浮桥,在秦军虎视眈眈的目光下从容列阵。当大约两万代北军在南岸摆好一个攻守兼备的庞大战阵后,北岸代北军停止了渡河。如果秦军要半渡而击之,大战马上便会开始。
就在这个时候,宝鼎在荆轲和遏云的左右护卫下,在东方无畏和三百黑鹰锐士的扈从下,冲出了秦军战阵,向代北军飞驰而去。
在他们临近代北军百步之时,司马尚在卫士们的保护下打马冲出。两者相距三十步,司马尚驻马停下,飞身下马,恭敬而立。这一刻他的情绪非常复杂,有对故国的愧疚,有对回家的渴望,有对未知命运的忐忑,也有对武烈侯的敬佩。不管此人是否在前方设下了一个绝杀陷阱,单以今日他敢履行诺言,以自身为质赢取代北军的信任,这份胆气已足以傲视天下。
宝鼎下马急步上前。荆轲紧随其后。司马尚稳定了一下心神,举步上前。隔五步,宝鼎伸出双手,热情相呼,“司马将军别来无恙?”
两人见过面。当初代北大地震,宝鼎以中原粮食相救,代表李牧到中原谈判的就是司马尚。
司马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躬身致礼,“今日得罪武烈侯,明日愿以性命相偿。”
宝鼎急忙上前扶住司马尚,微微笑道,“将军言重了。将军以中土苍生为念,愿意重返代北抵御外寇,为我中土戍守北疆,此之大义彪炳青史,万古传名。将军请受我一拜。”宝鼎一躬到地,司马尚急忙阻止。
两人稍稍寒暄两句后,各自上马并辔而行。
“计策有变非我故意为之,而是迫不得以。”
司马尚本想解释两句,但宝鼎一笑置之,“我需要一支完整的代北军,而代北更需要你们安然无恙的重返家园。”宝鼎指指两岸的灯火,颇为感慨地说道,“你能把他们带到这里很不容易,但你的使命还没有完成,你还带他们回家,带他们守护代北,带他们夺回失去的家园。”
司马尚心情沉重,“代北局势如何?”
“非常恶劣。你我必须日夜兼程赶赴代北战场。”
司马尚犹豫良久,问道,“你相信代北人?”
宝鼎笑了起来,“我以性命相托,这就是信任。”
司马尚再无话说,对宝鼎愈发敬重,对未来不由自主的有了几分憧憬。
代北军在高度戒备中全部渡过呼沱水,进入了秦军的包围圈。代北军虽然手中有武烈侯,但面对铺天盖地的秦军,无不暗自惊惧,毕竟当年武安君白起坑杀几十万赵军降卒的事太过骇人,它就像一层厚厚的阴霾,一直笼罩在赵人心里无法散去。
秦军气势如虎,杀气腾腾,时刻准备围杀代北军。说句实话,秦军里对代北军恨之入骨的将士太多了,如果不是武烈侯在代北军做人质,让他们投鼠忌器,恐怕早有人按捺不住杀上去了。
王翦意识到将士们的情绪越来越难控制,他担心出事,要知道这时候只要有人一箭射过去,必然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王翦书告宝鼎,改变代北军的安置地,连夜急行军赶到一百多里外的东垣安营扎寨,把两支军队彻底隔离,以防出现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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