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不清他,而他却能清晰看清她脸颊两行清泪。
彼时车鸣声不绝于耳,她在这一片噪音中歇斯底里:“秦默,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其实不光他是逃兵,她也是胆小鬼,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喊出深藏心底多年的话。
她以为那片噪音中,他不可能再听见这句话。
事实上他确实没听到,可是他看懂了。她不知道他因为听力衰弱学过唇语,所以他看懂了这句话。
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铁石心肠,可是在看见她吼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内心还是毫无意外起了涟漪。
深呼吸,她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他忽然像个疯子一样往斑马线那端冲过去,可惜那时她已转身,看不见他的疯狂,更看不见他眼底的急切。
彼时车内厉彦成一偏头便见秦默欲穿过马路,他心头一沉,一开车门拿起座位上的外套向那个女人走去。
红灯正起,秦默被堵在那条斑马线中间。喇叭声,谩骂声一时四起。
几步之遥,却已是天涯之隔。他被围在路中间,进退不得,只能无力的看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
这一次换他歇斯底里:“挽挽,挽挽!”
噪音太多,而她已然走远,早已听不见他的呼唤。
厉彦成迎上去,那件黑色外塔披在她肩头。他只觉最近这段时间她似乎又瘦了,明明是同一型号的衣服,这一次披在她身上好像更显大了。
她脚步无力险些跌倒,幸亏他一把扶住。男人坚强有力的手臂横在她肩头,坚定带着她一步步离开秦默的视线。
那时厉先生想,这应该是他们此生最后的纠缠了。
此后无论秦默那个男人曾经在她心上开过怎样灿烂的花,都不可能再复活了。她这一次伤的太重,对于秦默只能是心死。
十二年又如何,该散的人终究要散。
“送你回去。”
她脑袋嗡嗡的,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任由他拥着她离开。
绿灯再起的时候,她已然消失在了秦默的视线里。
疼痛一瞬间蔓延全身,密密麻麻的像要侵袭他所有感知。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茫然无助的像个孩子。
绿灯的时候,他踏过那条线,却再也找不到她。他像个疯子一样去翻垃圾桶,找那些刚刚被他扔掉的东西。
里面恶臭熏天,他原本整洁的衣服早已肮脏不堪。
何微微找过来的时候,他依旧像个傻子一样,手里握着那些脏到看不清原貌的东西立在那里。
她领着他回去,一路无言。
厉彦成那辆黑色轿车刚拐出路口,便听那个女人说道:“停车。”
小张偏头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厉彦成,见那个男人微一点头,便将车子停靠在了路边。
明挽一开车门径自下车,彼时车外电闪雷鸣,她那件红色裙摆在夜风中恣意飞扬。他有一种错觉,仿佛她随时会随风而去,消失在他眼前。
车内,男人森冷的眸子注视着那女人一步步消失在他眼前。
他懂她的骄傲,她不希望将狼狈表露于人前,不想看见别人怜悯的目光,哪怕输了那也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因为懂得,所以这一刻,他才强压下冲动没有追出去。
眼看这天色就要下雨,张君不由皱眉道:“先生,这样让她一个人走,真的没关系吗?”
男人眸光一暗,说了三个字:“跟着她。”
他一直以为这个女人是冷静理智的,他不认为一场失败的感情就能将她打入地狱。一个从小颠沛流离,一个坚强到可以从自闭症走出来,一个可以在水深火热的苏家熬了十二年的人,应该是足够坚韧的。
明挽捏着手拿包,脸上原本精致的妆容已被眼泪洗刷的差不多。没再哭,因为早已痛到麻木,哭不哭都无所谓了。
她不知道那辆车依旧跟在她身后,也没有回头看过。
张君的车距保持的很好,从明挽下车不足五分钟这段时间内,厉彦成已经燃烧了两只烟。
车厢内的气氛压抑的吓人,他在克制,克制着自己想要发疯的情绪。
没一会车窗玻璃上传来“噼里啪啦”的雨点声,这雨来的快而猛。不消片刻,车外已形成一道水雾。
明挽一瞬间被淋成落汤鸡,可是她脚下的步伐依旧不急不缓。
厉彦成掐灭了烟,抬眸看着前面那道红色身影在这暴雨里,不闪不避。
那时他想,就让她淋吧,淋醒了最好!
可是她忽然不走了,她缩在路边将自己抱成一团。浓浓语雾里,他不知道她是在哭,还是想要躲雨。
车内张君一皱眉道:“先生,真的不管吗?要不要我去买一把伞?”
男人眸光一紧,然后猛一开车门,抓起那件外套走了过去。
走近他才发现,她确实是在哭。
当那件外套落在她头顶的时候,她已然哭的忘我,没有丝毫反应。
男人身上的衬衫西裤一瞬间被浇灌的彻底,紧紧黏在身上。
他胸口起伏很大,不知是气的还是心疼的成分更多。
弯腰他伸手去扯她起来,她躲了一下,可也许是蹲太久脚麻了,她一下跌坐在地上。
这么大的雨一件外套根本不顶用,很快便湿透了。
男人薄唇抿成一条线,内心火气汹涌澎湃却无处释放。
深呼吸他终是忍住那些情绪,缓缓在她身边蹲下,一把握上她肩头,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
“回去吧,别闹了,不值得。”
她脸上的泪混着雨水,他分不清,可她眼底的委屈却怎么都忽视不了。
他伸手欲抱起她,却不想被她猛一下抱住:“厉彦成,厉彦成…”
她悲戚的声音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很轻,在这样的暴风雨夜几乎轻到听不清。
可是他确实听见了,心口一紧,他越发用力抱住她。
怀抱里她哭到哽咽的声音像在质问,又像在叙述:“为什么他们都要抛弃我,在我六岁的时候母亲抛弃我自杀了,在我十二岁的时候院长抛弃我,送了我去秦家。我以为那里是我的天堂,却不知道那才是踏入地狱的开始。”
他眉头止不住皱起,眼底情绪晦暗难辨。
“而苏文博那个本该我最亲近的人,在我二十一岁那年将我卖给一个年近五旬的人,一场婚姻毁了我所有美梦,打破我所有期待。我以为离魂了就自由了,可是最后却被最信任人伤的彻底。你说这是为什么呢?你说这是为什么?你说…”
说到最后她意识越来越涣散,声音也越发轻。
那时他还未能察觉她的异常,心口猛的一抽,他道:“也许,只是因为他们都不够爱你。”
话落,怀里的人脑袋一歪彻底倒在了他怀里。
抱着她的手一抖,他惊叫出声:“明挽!”
张君买了伞跑过来撑在厉彦成头顶,男人一把那女人快步走去车边。
之后黑色的轿车像一阵风,快速消失在那夜色里。
厉家大宅里,那个上次明挽留宿过一夜的地方。
男人抱着浑身湿透的女人快步上楼,眼底尽是骇人气息。
家里本就为数不多的保姆,怯怯的站在客厅两旁,见他怀里抱着一个女人都很诧异,可谁也不敢多问。
男人一贯沉稳的步伐此刻十分慌乱,瞥了一眼呆立的人,语气不悦:“徐洁上来!”
张君站在客厅里打着电话:“李萧你怎么还没到,在车上我不就给你打过电话了?你属乌龟的吗?!”
电话那端的人和张君慌张的语气截然不同,十分沉稳:“急什么我这赶过去,最快也得三十分钟。”
李萧心中隐隐好奇生病的人到底何方神圣,不是厉彦成,谁能将一贯严肃的张君急成这样?
赶到厉彦成那别墅的时候,徐洁已经帮明挽擦拭过,换了一件厉彦成的衬衫。
一开门便听那个男人指责道:“怎么这么半天!”
李萧瞥了一眼床上的昏睡的女人,那女人脸颊红的厉害,显然是发烧了。
在他到来之前显然已经做过降温处理,放下医药箱他伸手拿开她额头的毛巾,试了下温度。
一番检查后,他得出结论:“没什么大问题,吃几颗感冒药应该没事。”
起身他从要药盒里翻出一盒感冒药,还有一瓶退烧药。
徐洁闻声,立即退出去找水。
厉彦成不放心的开口:“她昏倒之前情绪较激动,会不会有些其他有些问题?”
闻言李萧笑了,一转身恰好对上那男人担忧的神色。
故意道:“那她这是急火攻心啊,得好好治,治不好可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厉彦成果然上当,急道:“那你倒是治啊!”
那架势颇有些威胁的味道,治不好你就别想再出这个门!
李萧扶额笑声怎么也止不住:“厉彦成,真难得也能看见你为一个人惊慌失措。我的医术,还用怀疑?”
闻言厉彦成松了口气,可下一秒又有些恼,他这是被人耍了!
李萧正欲开口再次打趣的时候,徐洁已然端着水进来。
没再说话,他拿着医药箱下楼。想来是从这男人身上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的,想要了解情况得从他的亲信身上下手。
楼下李萧站在张君面前,他一个人嘀咕了半天,最终只换来别人轻飘飘一句:“不清楚。”
“你啊你,跟厉彦成那个人简直一路货色!都是自己人装什么一本正经,不严肃能死吗?少废话,给我说清楚!”
他本来不是个八卦的人,可厉彦成这个不近女色的人竟也会莫名紧张一个女人,这举动着实让人好奇。
谁让他平时形象太好,太过清心寡欲呢,他曾经可是一度怀疑他们英明神武的厉BOSS是个GAY…
为此他还忧心不已,惋惜不已,不过现在看来,他的担心真是多余了。
张君答非所问,对于他的好奇心置之不理,语气严肃:“不许用货色这个词,形容先生!”
“得,你不说我也不问了,反正总会知道。”
真不愧是主仆,都是死鸭子嘴硬,死活撬不开!
二楼,徐洁喂了药放下水杯。
起身道:“先生这里交给我,您先去洗澡吧,小姐醒了我会叫您。”
厉彦成偏头看了一眼床上依然昏睡的人,起步走了出去。
明挽醒来是在第二天一早,大约五点刚过她便醒了。
那时候徐洁正换了一杯温水放在她床头,见她醒了便笑道:“起来喝杯水吧。”
站在床边的人是一张陌生的脸,看上去四十来岁,是个稳重的中年女人。
明挽支撑着坐起,接过她递来的水喝了几口,将手里水杯放在床头,她有些歉意的一低头道:“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徐洁脸上是得体的笑容:“小姐客气了,不知该如何称呼?您贵姓?”
“免贵姓明,您叫我明挽就可以。”
病了一晚上让她此刻的声音听上去格外虚弱,面色也有些苍白。
徐洁暗暗打量过这女孩,面容姣好,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女孩子的目光,她的目光很沉静,没有一丝浮躁,有些不符合这年龄的清冷。
“厨房给您熬了粥,您是要在楼上吃,还是下去吃?”徐洁礼貌的询问她的意见。
明挽正欲开口说些什么时候,却听房门“嘎达”一声响,然后厉彦成那个男人走了进来。
眉头一簇,她眼底诧异一闪而过,随即又变为了然。
徐洁收了床头柜上的被子,默默退了出去。
她坐在床头微低着脑袋,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昨晚昏倒之前说的那些话她似乎还有印象,她有些想不明白自己当时就一时冲动,抱着说出那些话了。
她其实不是一个习惯去回忆的人,尤其还是回忆那些不好的记忆。
这个男人被她拒绝过,甚至被她直言不讳的骂过,可是他也见识了她最狼狈的时候。
好像每一次她的狼狈,都少不了他的参与。尤其是在经过昨晚她那惨痛的爱情一役之后,再次见面,真的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厉彦成一边扣着衬衫的袖口,一边朝着她走近。
思量再三她开口道:“谢谢。”
可话刚说完,她额头一热,他的宽厚的手掌便覆了过来。
她下意识退开,却听他说道:“别动,我看看有没有退烧。”
这样的举动让她觉得,自己在他眼里像个小孩子。
抬手欲拨开他的手,他却已然收了手道:“没事了。”
她脸颊隐隐有些发烫,坐在床头不知所措:“昨晚的事,我…那些,希望你忘记。”
厉彦成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女人,眼底闪有些过于深沉。
然后故作不解的问:“什么?”
她想让他忘记什么,是她在秦默的订婚宴失控追出去做最后的挽留?还是雨夜里马路边上她抱着他失控的哭?或者是失控叙述那些不堪往事?说实话这其中的哪一件他都不想记起,可奈何太过刻骨铭心!
她忽然不想解释了:“没什么,当我没说。”
一低头却瞥见身上那件宽大衬衫,她眼底蓦的起了一丝惊慌。
“我的衣服,谁换的?!”
他本不想捉弄她的,可谁叫那时她眼底的光芒太过夺目,一时起了戏弄之意。
男人意味不明的目光瞥了一眼她身上的衣服,然后漫不经心的语气道:“你猜。”
大抵那时她太过急于知道答案,所以未曾留意他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不等她再次开口,他一转身从容的步子跨了出去。
明挽坐在床上苦恼不已,他最后那两个字太过模棱两可,她猜不透,确切的说是不太愿意去想那种坏结果…
厉彦成这个人大约是她人生旅途里最大的克星,逢其必衰!
起床她拿起床头柜上的女装,换了衣服下楼的时候徐洁已然装好稀饭。
那个男人坐在沙发上翻着报纸,见她下来便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向餐桌。
徐洁站在她身后为她低过勺子,明挽有些不习惯这样被人照顾,微一偏头礼貌道:“谢谢,我自己可以。”
厉彦成递了一眼过去,示意她退开。
安静的早晨,这个时间点外面阳光还算和煦,透过落地窗柔柔照在餐桌上。
餐桌上相对而坐的二人,未发一言,可这莫名多出来的女人好似让这个原本死气沉沉的屋子,变的有生气了。
徐洁眼里厉先生这个人一向深不可测,深到让人觉得有些冷。可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却让她在今天早上有了意外的发现,那个男人在对着那女人的时候,哪怕再怎么强装冷漠,眼底依然是柔和的。
男人冷硬的脸庞,相较于平时柔和了岂止一两分。
这样的转变明挽是发现不了的,因为此时的她,还无心去发现这些细节。
吃了饭他们一道出去,经过一晚她的情绪看上去已然恢复平静。他的揣测没有错,这个女人没有那么脆弱,因为明家的危机还未解除,这种时候不允许她为了一个弃她而去的男人自暴自弃!
也许是她伪装的太好所以他看不出丝毫悲伤,不过这不重要,因为他的目光里,也不喜欢看见一个总为别人伤神的女人!
车内——
明挽刚刚结社柳絮的通话,厉彦成便递去一份资料。
她有些疑惑的接过,打开,里面是关于一个名叫卫理的律师介绍。这个人尤擅商业税法这一块的官司,看了下他的简历,好像几乎每打一场官司,都是无往不胜的!
这个时候他递来这样一份资料,无疑对她是有帮助的,她们身边现在确实缺少这样的人才。
合上那份资料,听见那个男人开口道:“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赶往明氏大楼的路上,我现在送你过去,找一个明浩威最为亲信的人,帮助他最快熟悉这件事整个过程。”
握着那份资料的手一紧,她终是说了两个字:“谢谢。”
尽管她很不想欠他人情,可无疑这个时候这样的帮助,真的对她有利。
现在的明家早已被人孤立,各个或冷眼旁观,或背地里使绊子。这个时候这样的帮助,值得她说声谢谢。
厉彦成送她去了目的地并未久留,回去的路上张君开口道:“先生,为什么不把另一份东西一并交出去,这样明浩威的案子胜算岂不是更大。如此一来,明小姐心里对你岂不是更为感激。”
男人并未答话,一偏头看向窗外绚丽的阳光。那份东西是明浩威起死回生的关键,他不是不递,只是现在显然时机还未到。
秦默是从这场关系里退了出去,可是想要说服这个女人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又如何是易事。那份东西他迟早要给她,只是契机还未到。
因为他要的不仅仅是她最终的感激,他要的是她的停驻。
一零一大厦,厉彦成刚一踏进大厅,刘长江便满脸焦虑之色迎了过来。
男人矫健的步伐没有因为他脸上的焦虑有一丝一毫的停顿,径自往电梯口去。
刘长江欲跟上去,却被张君一下拦住:“刘先生我记得您好像并无预约,不好意思我们先生的行程里没有招待您这一项,若是有事请改天再约。”
刘长江急的直跺脚,眼看那电梯的门就要关上,扯着嗓子不顾形象大吼:“厉先生,我真的有事找您。”
电梯内的男人嘴角隐隐勾起一抹算计,眸光一偏对上张君说道:“什么人都敢拦,刘先生可是我的贵客,还不请上来。”
张君一低头道:“是我的疏忽。”
一伸手刚刚的阻拦之势已然变成邀请:“刘董事,请随我来。”
刘长江心里恨的咬牙,这帮狗仗人势的东西,厉彦成不发话,他们竟真的半分面子也不给他留!
若是平时他定是要噼里啪啦数落一通的,可今天不能,谁让他今天有求于那个男人!
扯了下僵硬的嘴角他笑道:“那就麻烦张助理带路了。”
宴客厅内,厉彦成有些慵懒的靠在沙发上抽着烟。
男人犀利的目光隐藏于浓浓烟雾之下,脸上隐约泛着一丝不耐之意,屋子里的烟味刺激的刘长江的烟瘾有些犯了。
可是他不敢抽,在这个比他小了快二十岁的男人面前,他丝毫不敢造次。
刘长江心有怨言,却不敢表露分毫。
平时嚣张跋扈惯的人,此刻却躬屈膝的站在厉彦成身旁。他不发话,他连坐都不敢坐。不,即使他发话,现在这情况他也是不敢坐下的。
厉彦成一根烟抽完,刘长江似乎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男人挑眉看了他一眼,倾身将手里的烟掐灭在烟灰缸,听不出情绪的语气问道:“刘董亲自登门造访,所为何事?”
他这副明知故问的态度让刘长江心里十分火大,可是他却奈何不了这男人!
尽量将姿态放到最低:“厉先生,我们的合作案它出了问题。您得想想办法啊,您知道的那份合约几乎倾尽了我公司百分之七十的资金,它可万万不能出问题。”
闻言厉彦成笑了,他笑的极其无所谓:“刘董这话说的就有些可笑了,我可是将一切都计划周全才交到你手里。千叮咛万嘱咐,这批货很重要,不要动任何不该动的小心思,结果您不听我的非要以次充好。它现在出了问题,您说怪谁呢?”
刘长江被他说的哑口无言,这个男人进驻商业圈也不过短短十年,手段狠辣是出名的!
当初他给他递合同的时候,他有怀疑过他的动机,不过巨大利润面前还是让他动心了!现在想想多数是他挖了个坑,等着他跳的!
可恨他被人算计了,却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怪也只能怪他自己一时起了贪恋,才会陷入这样被动的局面。
“可是,我们是合作伙伴,东西出了问题,对您的利润也是有影响的。”
闻言厉彦成轻笑一声,低头一弹衣角烟灰:“您不会以为我厉氏,就指望这一个项目吃饭吧?做生意吗,磕磕碰碰难免哪有稳赚不赔的,我这人很看的开的。”
刘长江眸光一沉,眼底慌乱怎么都掩饰不住,是了,一点几个亿而已,他厉彦成确实赔得起,反倒是他赔不起!
厅内缄默好一会,厉彦成俯身拿起茶几上的烟盒抽出一根,抛去刘长江怀里。
漫不经心的开口:“刘董何故如此担忧,这种事情根本不足挂齿,何需劳烦您亲自跑这一趟?一个电话给我,我不就替你办妥了?”
刘长江一听他这话,心下欢喜,面上却还是谨慎无比:“我这不是怕你忙吗,还是来一趟比较好。”
厉彦成深邃的目光瞥了他一眼,笑道:“笑道,最近确实有些忙,一些琐事颇为头疼。”
闻言刘长江立马舔着脸问道:“什么琐事?”
只听那男人颇为烦恼的叹息一声道:“算不得什么大事,还不就是贵公子和明家那小子的事。我与明浩威有些交情,与刘董也颇为熟识,你说这事是不是有些难办?”
此时刘长江大约猜到这人为何费尽心思给他挖下这么个巨坑了,原是为了明家那小毛孩!不过为了那个孩子耗资将近二亿,是不是有些太破费了?此前可没曾听说厉彦成和明浩威关系如此近!
这事情总让他觉得蹊跷,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原想着借这机会彻底整垮明家,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厉彦成,反倒害的他自己陷入窘境!
微一思量刘长江笑道:“这事哪犯得着您烦恼,小孩子嘛吵吵闹闹很正常,这事交给我。”
如此放过明浩威,刘长江心里十分不甘,可是现在这情况容不得他讨价还价。
厉彦成笑了:“那最好不过,既然如此,那就请回吧,其他事交给我。”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兜兜转转只为这一个结局罢了。
有了这话刘长江自然放心不少,怕他反悔未敢久待连忙离开。
门外张君透过门缝看着那个男人独自一人站在落地窗前,第一次觉得这个有钱有势的男人,其实是有些孤单的。
若不是寂寞的话,又怎会布这天罗地网只为降服一个女人。
此前他和多数人一样怀疑过他们先生的用意,不过最近他似乎看透了一件事,这个应有尽有的男人,确实只是简单的想要一个女人。
他对所有人千方百计,机关算尽,独独对明挽那个女人一片赤诚,一心一意。
这一场一厢情愿的爱情里,他确实真挚的用心过。哪怕他的真心,并不能被那个叫明挽的女人接受。
敲门张君走近他说道:“先生夏白已经出院了,您看是否联系她的助理让她回来录节目?”
厉彦成一挑眉问道:“什么时候出院的?”
迟疑了下,张君决定实话实说:“大约一个星期前,她一直迟迟不路面,恐怕是想让您亲自出面。”
节目组的人心里都有数,此次夏白仗着自己有些知名度又是她将这节目一首撑起的,难免姿态高了点。
闻言厉彦成不屑哼声:“那就由着她吧,只要她不回来就一直和米乐续约下去!打个电话给她,就说公司体谅她刚刚出院,放个长假给她,想休多久休多久!”
张君一点头退了出去,心中着实为那个叫夏白的女人捏了一把冷汗。这女人就是太欠眼力劲,厉彦成那是什么人,岂能轻易为一个小主持人弯腰?!
毕竟这世上只有一个叫明挽的女人,能走进他们先生心底的也只是这一个女人罢了。
显然厉彦成那个男人请的律师确实足够很专业,他将问题一条条罗列然后让人去查。经他缜密的一分析,这整件事确实疑点重重。
明挽以为只要给他们时间,就一定可以反败为胜,可是…这时候他们最缺的恰恰也是时间。
事件似乎远比他们想象的复杂许多,未等他们查个彻底,开庭已在即。
开庭的前两日,苏文博的电话打了过来。
犹豫一下她终是接通了,约了时间地点他们在一家茶馆碰面。
苏文博端起桌上的一杯茶轻抿一口,放下时余光轻瞥了一眼对面的人。
这种时候他以为她定要急的毫无主张了,可是完全没有,她镇定的坐在那里,平静的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她舅舅那件事的影响。
他心中有些吃不准她这样的平静到底是来源于不在乎,还是胸有成竹。
放下手里的茶杯,他故作担忧的问道:“晚晚,你舅舅的事情可有把握?”
明挽垂着的眼眸里有嘲讽一闪而过,然后平静的语气道:“没有。”
苏文博眼底深沉一闪而过,再次觉得有些看不透他这个女儿。
只听明挽再次道:“这类事情苏先生应该比我清楚,有人想要故意整他,自然不会轻易露出马脚。商业阴谋,想来你比我更了解!”
再一次端起桌上的茶杯,他笑道:“其实我这里有找到一些证据,不过…有些事我需要你的配合。”
原先他要是不说这句话,明挽或许以为厉彦成那个男人是在骗他。可是在苏文博说出这样一段话以后,她知道这场阴谋注定与苏文博脱不了干系!
这样的人真的是她父亲吗?!这样一个心机算尽,步步为营到连身边人都不放过的人,怎么就成了她的父亲?!
调整好心情她问:“想让我做什么?帮助苏纹顺利接近厉彦成?别怪我没提醒你,厉彦成此人心高气傲,恐怕他对苏纹未必满意。”
“现在不满意未必以后不会,我有我的计划,你只管听我的。到时候,我不怕他不娶苏纹!”
苏文博显然已经计划周详,她隐隐觉得这一次他的计划不会只是简单见面。若是之前她或许会心狠一次利用那个男人试一试,可是现在她确实犹豫了。
她没有立马同意苏文博的要求,一是觉得厉彦成未必配合。还有一方面就是,确实是对那个男人心存恻隐,毕竟在他一次次的帮她以后,她确实没办法做到与苏文博这样的人同流合污,再次利用他。
沉默中苏文博再次开口:“我也要提醒你,千万不要爱上那种男人。他的身份不容许他娶一个二婚的女人,你跟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结果。和我合作才是你最明智的选择,毕竟这样你舅舅才能安全。”
明挽还是没有开口,对面的这个人是她父亲,可是他无耻的让她觉得厌恶!
苏文博胸有成竹的语气道:“想清楚,毕竟开庭在即了。”
顿了下他又道:“对了,来之前我也帮你物色了一个好人选。毕竟父女一场,你的终身大事我也是很关心的。”
几乎一秒明挽已参透他这话的意义,她冷笑出声道:“你不是关心我,你是担心苏纹真的和厉彦成在一起,而我去夹杂在他们中间,会妨碍到你宝贝女儿的幸福生活!”
论心机论手段谁能比得过苏文博呢,这个人心狠的不像是一个父亲,至少不像是她明挽的父亲!
这世上还有人会像苏文博这样卑鄙无耻吗?!她不知道…
苏文博对于她这句话没有丝毫反驳,算是默认了她的揣测。
明挽冷笑着问道:“这一次又为我选了什么好人选呢?上一次是年近五旬,这一次呢,七旬?!苏先生你无耻的让我总是忍不住想笑,你能找到的证据凭什么以为厉彦成找不到?!你猜厉彦成和你所谓的人选之间我更愿意选择谁?”
苏文博眼底诧异一闪而过,却还是强作镇定:“可是你和他在一起一辈子只能是情妇,而你根本不屑于接受这样的身份!”
他自认为对于这个女儿还是了解的,因为了解所以才能肆无忌惮去利用!
明挽起身,眼底冷意怎么都掩藏不住:“那我要是爱上他呢,心甘情愿给他做一辈子情人,谁又能阻挡得了?!毕竟和你合作远不如和他合作,来的快!”
冷冷抛下这句话,她一转身大步离开。
和这样的人多待一秒,都让她觉得煎熬!
谈话结果并没有朝着苏文博预想的方向发展,他心底隐隐有一丝不安。
难道她真的爱上厉彦成?已她的傲气能够甘愿接受情妇的身份吗?
可如果不是,又有什么理由能让她弃她舅舅一家于不顾呢?他再一次意识到,他这个女儿离开他三年以后,好像越来越不受他掌控了!
也许厉彦成的心思早已昭然若揭,只是谁都没有想过,这场交易里那个男人付出的是真心。一个离婚的女人在外人眼里,确实再也不能成为足以匹配那个男人的人。可是没人问过那个男人自己的想法,情妇这样尴尬的身份,他又怎么舍得扣在她的头上呢?
这一场相遇里,所有人都低估了他对她的情义,包括明挽自己。然而知道真相的,恐怕唯有那个男人自己。
从茶馆出来,回明家的半路上她手机传来一条短信。
点开,许久不曾发来的匿名邮件再一次出现了。不过这一次相较于之前的内容不同,这一次那些画面上清晰的透露一个信息,真相似乎就在苏文博的书房里!
抽屉里她母亲那本日记,安然的躺在里面!
她心口一紧,这个陌生人似乎十分清楚她的目的,这个人似乎比她更清楚这整件事!
他选择在这个时候告诉她东西就在苏家,她不知道是巧合还是预谋。
下车,她的步子还来不及跨进明家大门,便见张君走了过来。
那人恭敬的语气道:“明小姐,先生在车上等你。”
明挽一偏头便见不远处的树荫下那个男人的轿车停在那里。
转头的瞬间,刺目的阳光照的人眼睛有些花,彼时厉彦成滑下车窗,四目交接,他眼底是一如往常的深沉与镇定。
她眸光一敛,防备一闪而过,却终是迈着步子朝着他走近。
咖啡厅的一角,他们坐在那里不言不语。
她低头舀起一勺咖啡放进嘴里却不下咽,苦涩蔓延在唇角舌尖,仿佛这样的味道便能让她的思绪变得清晰。
坐在这里的那一刻她似乎想通了一个道理,这个男人应是有备而来。
这样的认知让她的心情有些烦躁不安,手里的勺子刮在杯口,发出有些刺耳的响声。
微一叹息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说吧,怎么样才肯帮我。”
厉彦成嘴角勾起一抹笑,那时如果她曾抬头看一眼的话,一定会发现,这一次他脸上没有算计。
“明挽,我只是想要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证明她能够爱上他的机会。
她苦笑出声:“不,你只是缺一个情妇,缺一个像我这样不甘折服的情妇。可是厉彦成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和其他女人一样,唯利是图攀权附势,如果这些东西你没有,我又怎么可能坐在这里和你谈话呢?说到底我也只是一个俗人,一个和大多人相差无几的俗人罢了!”
厉彦成也不恼:“我不会强迫你,你有权利选择。这是一场交易,可它也是一场公平的交易。我希望日后你想起这样的开始,对我不会有怨恨。”
端起桌上的咖啡她喝了一口笑道:“可是在我眼里,你这和趁火打劫并没什么区别。高贵如厉先生,原来也是一个小人罢了。趁我走投无路和我谈交易,你料定我没得选的。”
对于她这番话厉彦成淡笑不语:“这充其量也只能算天时地利人和,我是一个擅于抓住时机的人。我说过,你可以拒绝的。”
沉默半晌她低低的语气问道:“厉彦成,除了陪你三年,我还可以有其他选择吗?”
男人唇角浅浅勾起,说了一个足以让她欣喜若狂的字:“有。”
可是还没来得及彻底消化那欣喜,便听他又道:“我们结婚吧。”
她猛一抬头,眼底诧异难掩。
这样的午后,他们坐在安静的咖啡厅里。窗外艳阳打在落地窗上,折射出一圈圈光晕,刺目又耀眼。
他的求婚很简单,只是一句话,一句最简单最平常的话。
许久以后的厉先生想起这件事,总是遗憾,遗憾这样的场合过于简单。
她脑袋懵的彻底,她在沉默,而他却在睨着她,眼底再无算计只剩…深情。
忽然觉得看不懂他,也许她从未看懂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