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被押着走了多久,就在孟灵曦恍惚间看到城楼,心里渐渐绝望的时候,一个人冲了过来,疯了一般扯开两个押着她的下人,将她护在身后。
“住手!你们在做什么?”一道几近抓狂、恨不得将眼前的人碎尸万段的声音在孟灵曦耳边响起,让她渐渐混沌的神志再次有了意识。
“安远……”她的眼皮跳动了一下,呢喃一声,立刻拼命地推着安远,“你走,你给我立刻走。”
“小姐……”安远抬手想要擦去她脸上的污浊,却被她躲开:“乔安远,你现在就给我走。这是命令。”
现在的情形,安远若是想带走她,根本不可能,只会被牵连进来。
“小姐,安远今日一定要带你离开。”安远的声音虽然激动,却很轻很恭敬,又第一次透着一股子属于乔安远的坚决。
“安远……”孟灵曦摇头,知道劝不走他,一脸痛色。
安远不再言语,第一次“大不敬”地拉住她的手,想要带着她离开。
“来人,不要让他们离开。”赵夫人自然看得出乔安远会武功,马上紧张地将带来的全部下人都指派过去。
安远的武功虽然比不上萧白逸他们那些高手,打这些赵府的家丁,还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三两下就将前来挡路的赵府家丁打倒在地。
“萱儿啊!你死得那么惨,凶手却要逍遥法外了,没有天理啊!”赵夫人一见自己带来的家丁全部倒地,马上鬼哭狼嚎,企图煽动百姓。
“为何老天这么不公平,好人被害死,迷惑国之栋梁的狐狸精却可以逍遥法外。”
“谁来给我可怜的女儿做主啊!”
赵夫人一边哭,一边冲了上去,发疯一般想要撕打孟灵曦。
乔安远一开始也没想伤害这个妇人,毕竟她失去了女儿,也很可怜。
但只是防着,难免有防不住的时候。
嘶的一声,赵夫人将孟灵曦的衣袖扯出了一道口子,将她的一条藕臂划出了几道指甲痕。
乔安远见状,顿时红了眼,对着她一脚就踢了下去。
“不要!”孟灵曦阻止的声音已晚,赵夫人的身子随之飞了出去。
孟灵曦重重地叹了口气,自知大事不妙。
果真,一开始还在观望的百姓见赵夫人被踢出老远,马上就愤怒了。
“太没天理了,杀人犯还敢当街伤人……”
“不能让他们走了,一定要还赵小姐一个公道……”
“对,打死这个当街劫囚,与狐狸精为伍的……”
一有人号召,立刻冲上来一群人,将乔安远和孟灵曦围在了人墙里。
“打他们,打这对狗男女……”人群中,又有人喊了一声,围着他们的百姓呼啦一下冲了上来,对他们拳打脚踢。
“小姐!”乔安远连忙将她护在怀中,“对不起……”
他知道,他现在激起了民愤,若是此时再还手,能跑出去的人只有他一个。
是以,他不能还手,也不能离开,只能这样死死地护着她。
“安远,你放开我,你快走。”孟灵曦声嘶力竭地喊道,已是泪流满面,他却还是死死地护着她。
“安远,我求你,求你快走……”
“安远,放开我,走啊,走啊!”
她从一开始的嘶喊,变成最后呢喃般哭泣,无助地哀求。
大概,永远没有人会懂他此时的感受。
他想说:“他此时是幸福的,因为抱她在怀,因为他可以保护她,因为她是那么在乎他,因为他们可以共患难,因为……”
很多因为,他怕是说上一天也说不完。
此时就算为了她死去,他也是幸福的。
如果仅仅是拳打脚踢,安远这副练过的身子骨,倒是可以坚持一阵。
可是,不知是谁找来了棒子,对着安远的后脑就狠狠砸了下去。
“安远,小心!”孟灵曦眼见着棍子落下,安远抱着她,根本躲不开。
砰—
一棍子落在他的后脑上,鲜红的血顿时涌出,染红他的墨发,染红她的视线。
他一直紧紧抱着她的手渐渐变松,到最后,已经无力再环住,整个人软软地倒在了她身上。
“小姐,对不起,安远……安远不能保护你了……”他撑着最后的力气,眼中满满的歉意渐渐被耷下的眼皮挡住。
“安远……”孟灵曦木然地低喃,“是小姐对不起你。”
“啊—”
她将他揽入怀中,痛侧心扉的嘶吼划破天际。
“杀人了,杀人了……”一群百姓一见安远满身是血,已经晕死过去,自然不敢再动手。
而刚刚抄着棍子打下去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安远,你坚持住。不要有事……”她哭得全身颤抖,耳边再也听不到嘈杂的人声,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们。孤立无援,无助彷徨……
翠儿受伤昏迷时的情景尚且历历在目,如今在安远身上又上演一番,她怎能不崩溃?
“让开,都给我让开……”她对着人群厉吼,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怨恨,眼中迸射出要将人生吞活剥的嗜血光芒。
一群百姓见闹出了人命,自然心中有愧,呼啦一下闪出一条路。
她扶着他沉重的身子,举步艰难地向前走了两步,就体力不支地与他高大的身子一起跌倒在地。
她努力了几次,想要将他的身子扶起,终是无力地跌倒在地。
“啊—”
她痛不欲生,紧紧地抱住他,濒临绝望。
这时一道如天神般的声音响起,唤着她的名字。
“曦儿。”
萧白逸满身风尘地赶来,穿过人群,周身仿佛带着金光,闯入她的视线。
她眨了眨绝望的眸子,一行泪水滚落,冲洗出点点希望。
萧白逸俯身,急切地将她抱入怀中。
“伤到哪儿了?”
他见她满身是血,急切地查看着她全身上下。
“救救安远……”她满眼哀求地望着他,被折磨得疲惫不堪的身子终于软了下去。
只是,闭上眼睛前,为何她心口会那么痛……
“来人,将乔安远带回王府。”萧白逸锐利的鹰眸冷冷地扫过在场每一个百姓,他要记住这些人的面孔,伤了他的女人,他定然一个都不放过,“将这些暴民都给本王抓起来,拒捕者,杀无赦。”
如地狱阎罗般森寒的声音,吓得一群手无寸铁的百姓连忙四下奔逃。
整条大街顿时混乱起来。
“住手!”杨辰风快速从马上跳下来,奔到刚要上马的萧白逸面前,“逸,快让你的属下住手。这些百姓不过是受人煽动,他们都是无辜的。”
“受人煽动就可以当街动本王的王妃?那他日岂不是谁都可以冲入王府杀本王了?岂不是没了王法?”萧白逸又紧了紧手臂,抱紧怀里的女人。没有人知道,当他看到她满身是血的时候,有多么害怕失去……
“逸,这个时候就算是追究,也要追究始作俑者。再者,你这样胡乱抓人,只会让百姓更痛恨孟灵曦。就算是为了她,这件事也不能这般处理。”
萧白逸心念一动,终于摆手制止:“都给本王住手。”
杨辰风不禁松了口气,看来萧白逸听进去的只有最后一句,不想再污了孟灵曦的名声。
萧白逸翻身上马,直接一策马,奔向王府。
两人回到王府时,翠儿正等在大门口。
“王爷,我家小姐怎么样?”
萧白逸冷凝她一眼,并未回答她的话,直接抱着孟灵曦进入王府。
若不是看在这丫头今天及时找到他,没有让他被人调开的分上,他现在早就将这装疯卖傻的小丫鬟扔入天牢了。
翠儿自知理亏,也不敢再出声,刚要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回文澜院,便看到满身是血的乔安远被抬了进来。
“哥,你怎么了,哥……”毕竟是骨肉至亲,又怎能不心痛?
“将他抬入客房,找个郎中来看看。”因为魂媚儿不在府中,所以萧白逸只能派人从府外请郎中。
翠儿为难地看看昏迷不醒的哥哥,又看看被萧白逸抱在怀中的孟灵曦,最终还是跟上了萧白逸的脚步。
她知道,如果让哥哥选,他也会选先照顾小姐的。
一将孟灵曦放在床上,萧白逸便开始脱她身上的血衣,想查看她哪里受伤了。
“王爷,翠儿来吧!”眼见着自家小姐被脱得就剩里衣了,翠儿连忙上前阻止。
“你给本王滚开。”萧白逸冷冷地扫她一眼,继续手上的动作。
好在孟灵曦身上只有些淤青,并没有伤口,他这才稍微安心。
随后,郎中赶来,又诊断一番,只说王妃是受刺激过度,身体并无大碍。萧白逸这才彻底安心,去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他到王府前厅的时候,王府的所有人都已经被下人请了过来。
“今儿是谁不许下人阻止王妃被带走的?”他阴寒的声音响彻大厅,惊得在场之人无不心慌。
“逸儿,我知道你心里认定是我干的。”大夫人无所谓地笑了笑,“不过,让逸儿失望了,为娘还没有那么狠毒。”
“你……”幕秋水见大夫人这么一说,顿时脸色惨白,惊慌地望向萧白逸。
做的时候,光想着解气了,这会儿才知道怕却为时已晚。
“水儿。”他眼中蕴含着狂风暴雨,表情冰冷得冻结人心。
“师……师兄……”幕秋水从椅子上站起身,第一次在面对他时,有一种想要破门而逃的冲动。
她一直敢如此嚣张,也是因为他对她宠爱有加,诸多迁就。
怎知,他此时正用恨不得杀了她的眼神看着她。这样的眼神,她并不陌生,因为她曾亲眼看见他这样看着别人,然后那人便彻底告别了人间。是以,她是真的怕了。
“水儿,你越来越放肆了。”他几乎是从从牙缝中逼出冷硬的声音。
幕秋水瑟缩了一下,连忙冲上前,抱住他的胳膊,战战兢兢地开始撒娇:“师兄,水儿……水儿只是见冲进来那么多百姓,怕犯了众怒,才为了王府不让下人们管的!水儿也是为了师兄,才犯了无心之失。”
这是她想了一早上,准备好的台词。
本来,还觉得自己的台词不错,可以应付过关,不想他给了她一张阎罗脸。
“无心之失?那是谁调走杨辰风和魂媚儿的?是谁派人到皇宫门前,想将本王也调走的?”萧白逸冷声质问一句,锐利的鹰眸却扫向了大夫人。
他又岂会不知道,幕秋水根本没有那个能耐和脑子,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
“师兄,不是我,我没有调走师姐。”幕秋水连连摇头,生怕摇慢了,他会不相信她。
“逸儿,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我吗?”大夫人一点没有幕秋水的惊慌失措,仍旧淡定地坐在椅子上,淡笑着反问。
“本王何时说过怀疑母亲了?”萧白逸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大夫人,犀利的视线让她表面镇定,心里却已忐忑不安。
“师兄,一定是她因为表妹的死太过于伤心,才安排了今日的事情。”幕秋水直指大夫人,“是秋水笨,才会跳入她的圈套。”
“秋水,话可不能乱说。”大夫人将视线转向她,眼中有一抹锐利的警告一闪而过。
“我没乱说。这府里还有谁会因为表妹的死恨孟灵曦?”幕秋水不肯让步地反驳。
“我是恨她杀了萱儿,但我与逸儿亦有十日之约,又何必急于一时?怕只怕有人一直记恨着孟灵曦抢了自己的王妃之位,才会如此吧?”大夫人嘲弄地瞥了幕秋水一眼。
“谁是谁非,本王自有定夺。”萧白逸厌恶极了这些女人之间的争斗,“来人!”
“王爷。”守在门外的士兵一刻不敢怠慢地领命。
“幕侧妃思念家父,今日回家省亲,你等安全将幕侧妃护送上天灵宫。”萧白逸声音冷硬地吩咐,不留一点余地。
“师兄,不要送水儿走。”幕秋水一听急了,死死地拉着他的胳膊不肯放手。
“还不立刻陪幕侧妃回房收拾。”他用力抽出胳膊,对一旁的银铃儿厉吼一声。
“是,王爷。”银铃儿一见形势不妙,立刻上前去拉自家主子。
“不,我不走。”幕秋水见萧白逸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又肆无忌惮地任性起来。
“小姐,走吧。不要再惹王爷不高兴了。”银铃儿亦认识萧白逸多年,自是了解他的脾气。亦知道,送自家小姐离开,已经是王爷能容忍的极限。
今儿这事若是换了别人,或者是王妃真有个三长两短,想这么容易脱身根本不可能。
可是,她看得透彻,不代表她家小姐也看得明白。
有些时候,人总是喜欢高估自己的地位。
“我不走,王府才是我的家,我为何要回天灵宫?”幕秋水一把甩开银铃儿,双眸含泪,倔强且委屈地坐回椅子上。
大不了罚她禁足,又不会将她怎么样。
可是,如果她现在离开,就等于战争还没有结束,就失去战场。
“水儿,你当真不走?”萧白逸逼视着她,眼中的神色不像是在询问,而是在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我……”幕秋水被他盯得有些害怕,心里微微动摇,最后却还是不甘心地说,“我不走。”
“传本王的话,幕侧妃不贤不德、泼辣善妒,即日起贬为幕夫人。”若不是看在师父的分上,这会儿他已经直接休掉她了。
“师兄!”幕秋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可以为了孟灵曦那个贱女人这么对我?”
“大胆!王妃也是你随便羞辱的?”
既然事情已经如此,他便一次让全王府的人都知道谁才是这王府的女主子,也好让幕秋水收敛一下她的脾气。她再这样下去,还不知会被大夫人如何利用。
他现在想起刚刚孟灵曦被一群暴民围攻的情景,还暗自心惊。若不是那人百密一疏地忘记调走安远,现在倒在血泊里的人只怕就是孟灵曦了。
“师兄,你是怎么了?你真的被孟灵曦那只狐狸精迷晕了吗?”
他居然当着全府人的面贬了她,让孟灵曦扶摇直上。她怎能不恨?
“真是屡教不改。”萧白逸失望地看着她,自己做错了事情,还硬要怪到别人身上。他脸色又是一沉,“幕夫人对王妃大不敬,再降一级,直接贬为姬妾。”
“师兄……”幕秋水张了张嘴,傻在当场。她从没有想过,有一日在师兄面前会说一句错一句,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水儿,你若是还想留在府中,就要先学会什么是规矩。”萧白逸看着一脸灰白的她,警告道。
“小姐,不要再说了。”银铃儿连忙拉着幕秋水离开。
这一次,幕秋水没有再挣扎,离开前,眼中却闪过一抹狠戾的光芒。
萧白逸以为,只要他足够绝情,幕秋水便会懂得收敛和检讨,却不想女人若是死心塌地爱上一个人时,真的会为了得到而不择手段。
特别是她爱的男人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如此伤害她时,她又怎会坐以待毙?
“没想到昔日王爷都不肯亲自迎娶的王妃,今日会得到王爷如此宠爱。”大夫人凉凉地嘲讽,“不过,逸儿不要忘记了我们母子间的十日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