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他叹息一声,垂下眼,道:“你将抛离你所不肯抛离的,你将获得你你原本不想获得的,初见的日光隐入地狱,升起的月头没在林梢,留你在沧海之间行走,十万里征途从此行。”说完指指脚下。
百里幽听他又来“你将”体,又好气又好笑,这种神棍式的预言,谁听得懂?
戒明匆匆说了这两句,便不肯再看百里幽,目光转向下方。
下方东庭人怔怔地仰望,很多目光射过来。
戒明的眼神也出现了混乱。
“你今天就要做你不得不做的事……”他忽然轻轻道,“你还在犹豫……可是你会去做的,不过,未来真正的结果在未来……还有你不要信……”
他这话没头没脑,谁也不明白什么意思,人群里只有一个人,脸色忽然白了白。
“将军百战死,白骨龙下堆……”戒明道,“你跟对了主子,却跟错了人。你会拥兵百万,荣宠一时。可是天命自有定数,你的荣宠注定一生,可你的一生注定很短……”
季将军怔怔看着戒明,眼神幽幽亮亮。
满殿无声,此时众人都已经察觉是怎么回事,大预言者当面,是百年难逢的机遇,东庭的人连比试都忘记了,也不记得要杀百里幽的事,都又紧张,又兴奋地盯着戒明。
东庭亲王忽然站起身来,脱开身周其余人的保护,直直走到月光下,单独面对着戒明,望定他的眼睛。
戒明果然对他望了过去。
二层金殿上的小和尚,沐浴在月光下,脸上却有一层淡淡的青气,望去不似人间中人。
黑暗中大历那一边,有人悄悄做了一个往外推的动作,不过对着的却是虚空。
“你看着那个最高的位置……可是……别想了。”戒明望着东庭亲王,“那不是你的,甚至不是现在那个人的。那个该坐位置的人,从来都等在那里……不过他原本也是没有这个命,但是天降星子,命盘推动,他的命数改了……那个流星般越空而来的少女,她也拥有一双奇特的眼睛,看见最细微的一切……”他轻轻叹息,合十,“就此收手,你有六十年寿命,若不放qì,六年。”
东庭亲王似有震动,身子微微一晃。失声道:“不会——”
他身子忽然又晃了晃。这回晃动更剧烈,随即他的背后,忽然喷出一股鲜血!
他怒喝一声,霍然回首,身子还没完全转过去,一个肘拳已经向后狠狠捣出。
砰一声,明明他撞的是空气,但接触的声音听得出来是撞到实处,随即一声细细的哀呼,亲王背后风声一紧。
再随即……众人都瞪大了眼睛。
他们看见半空中忽然显现出一个少女的身影,正捂着胁下,仰头向后飞出去。
虚空中忽然出现人影的场景太惊悚,众人都张嘴傻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隐身!”司空靖失声惊呼。
唰一声慕丹佩掠过来,一把接住雀斑少女,转身就回了大历那里,抛下一声冷笑。
“就许你们使诈,不许我们暗杀?”
少女在她怀里蜷缩着,手中一柄匕首往下滴血。
东庭亲王的血。
众人都觉凛然。
此时才明白,大历那个不起眼的少女,竟然是个隐身能者,她一直没有发挥作用,就是为了这一刻,在东庭所有人都被戒明的预言吸引了注yì力,在亲王为了知道自己的命运不顾一切摆脱保护阵型走出的时候,隐身,暗杀。
忽然有人在上头冷然道:“时辰到!”
众人一抬头,才发现二层后堂,那高高悬挂的蜡烛,这回真的熄灭了。
蜡烛下百里幽满面嫌恶地盯着东堂亲王,遗憾刚才那下怎么没能刺死他。
南齐却吁出一口长气——这边王爷伤了,但好歹最后百里幽想办法也伤了东庭亲王。平局,又是平局!
但这已经是东庭大历多年天授大比,最好的一次成绩。
极东总督怔了半晌,站起身道:“平局。”
亲王一边急急让人给他包扎,一边咬牙,道:“那就平局……”
“不行。”
说话的是百里幽。
此刻殿上已经点起灯火,太史阑缓步下阶,就着烛火此刻才看清墨然的伤,他胸前衣衫一片血染,脸色发白,显见得伤得不轻。
这叫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墨然险些死在她手上!
平局,平局你妹啊!
今儿不打残他们决不罢休。
她一开口,大历官员就齐齐闭嘴,此刻尘埃基本落定,百里幽是此战最dà功臣,在场人人得她救命之恩,谁也不会违拗她。
东庭亲王听见她说话,抬头看她一眼,倒像是被提醒一样,冷笑一声,道:“确实,不该平局。平局的话,咱们的协议怎么算?先前我们说过,如果双方都出现伤损,就再来一局。”
“再来一局。”百里幽道,“定输赢。”
“百里。”墨然皱眉,“无需如此。平局已经很好,只要平局,我方就可以不开放静海城。”
“现在不是大历的事,大历关我屁事。”百里幽不管众人精彩的脸色,一挥刀淡淡道,“现在是我和我未来的幸福险些被扼杀了的事,这个仇,我得报。”
墨然叹口气。
他就知道百里幽,一旦被触及底线绝不后退纨绔世子妃。如今东堂这个举动,可是把母老虎惹毛了。
这让他无奈,却也欣喜。
“你被惹怒,自然我来解决。”他微微一笑,“百里,你休息会儿。”
“我知道你能,可是你来不合规矩,你毕竟不是天授者。你就算赢了他们也要赖账。”百里幽回头,眼神柔和了点,“墨然,信我。”
墨然笑笑。
“那就再比一局,定输赢。”东庭亲王一声冷笑,“正好,我们这里也有位还没正式出手,不妨你们互相练练筋骨?”
百里幽一怔。
对面,司空靖深沉如星光满蕴的眸子,迎上来。
她有种感觉,现在的状况,也是东庭早就做好准备的。
“行。”她不看司空靖,神情淡漠地道,“但这次,就堂堂正正比天授之能,实实在在不动武,如何?”
“好。”东庭亲王冷着脸道,“双方许诺,都不许使用武功和武qì。”
百里幽微微放了心。对面司空靖一直是若有所思的神情,偏着脸,灯光下侧颊微白。
“这大殿已经毁去不少,我们都出去休息,只留两个人做裁判如何?”东庭亲王道,“天授之能向lái是国家机密,我们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百里幽倒没过多考lǜ,应道:“好。”
两个见证人各自呆在大殿一角,有屏风隔着。
百里幽和司空靖则上了大殿二层。
司空靖认认真真看着百里幽,这是今天以来他第一次和百里幽目光接触,只是虽然他在认真看着她,百里幽还是觉得,他的眼神有点怪。
“司空。”她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司空靖忽然一惊,仿佛被她惊醒,才道:“……没什么,百里,最近好吗?病都好了吗?”
百里幽摇摇头,“没事。”
“我听说了最近的一些事。”司空靖上上下下看她,“想来看你的,可巧亲王来了南齐,我得陪着他。想着这时候和你走得太近也不方biàn,便算了,你别介yì。”
“无妨。”百里幽又是一扯唇角。
算了,百里幽叹口气,这样的对话太压抑,还是速战速决吧。
“我的能力,你应该能猜着一些。”她道,“你的能力,实话和你说,我也早知道了一部分。现在,你提出一个比试方法吧,输赢,总要在你我之间决出。”
“那这样吧。”司空靖说话很慢,似乎在凝重地思索,“我想和你玩一场捉迷藏。”
百里幽一怔。
捉迷藏?
“我忽然想起我小时候,很爱和二哥玩这个游戏。”司空靖仰起脸,神情里有淡淡怅惘,“别的人我都记不太清了,唯独记得二哥,他对我很凶,却也很爱护,我在他护持下长大。小时候我爱玩捉迷藏,但是没人陪我玩,只有他勉强陪我玩过几次,都藏得马马虎虎,一找就能找到。”他撇撇嘴,“每次都躲在缸后面看兵书,人是藏住了,书还露在外面,怎么可能找不到?”
百里幽默然听着,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司空靖家世极好,尊荣富guì,他也不是那种不受重视的世家子弟,东庭皇帝据说很喜欢他,这样的出身和地位,他该是那种最骄傲的男子,事实上平日里他确实是这样的,只是和她言谈之间,却总露出一些不如意和凄伤来,似乎他的童年,十分悲惨。
还有,兵书……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司空家似乎是没有从军的子弟的。
“我们来一场捉迷藏。”司空靖已经从回忆中醒来,道,“就是这大殿二层前后堂。都以一炷香为限。赌三场。一开始的先后顺序猜拳决定,之后就轮换来。谁被找到的多,谁输。”
百里幽随随便便一点头,又和底下两个裁判说了说,俩裁判面面相觑,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比试方法,但也只能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