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英英和绫儿没有上坡走出那片树林,把小山谷逛了个遍。早春的植物绽开新芽,被她寻到许多能染色的植物矿石。她无聊之下,忙着萃取汁叶调和染料,过得快活无比。
直到绫儿提醒她:“娘子,今天是杨大老爷七七出殡的日子。”
季英英是杨大老爷头七的第二天上的山,不知不觉在山中已经住了一个月。头七那天,杨静渊不在杨家。今天是他父亲出殡,他会出现吗?
然而华清老道每隔几天会送季氏的信以及吃食用品,今天老道没有送消息来。季英英本想不明白,但她能肯定,杨家有事发生。
从黄昏起,山里下起了雨。主仆二人用过饭,点起油灯缝制衣裳。木门被轻轻叩响。
鸟啄木头的声音险些被雨声淹没。季英英愣了愣,听到门口传来杨静渊的声音:“师傅。”
她扔了衣裳飞快地奔过去拉开了门。
杨静渊披着一件黑锦连帽斗蓬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包袱。他瘦了许多,五官轮廓更为分明。看到开门的是季英英,他吃惊地后退了一步。
檐下的雨落在他的织锦斗蓬上,珍珠般滚落。他后退时斗蓬敞开,露出里面的素白孝服。黑白二色在他身上染出一份萧瑟的味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杨静渊镇定下来。
他等杨家人离开后,才和舒先生一起去祭拜了父亲。离开益州前,他没有先去见季英英,先来了山中向师傅辞行。在他原来的计划里,明天下山之后,去季家见她一面。舒先生给了他两天时间,他想留到最后一刻。他怕自己狠不下心来。
季英英嘴唇嗡动了下,眼圈一红,朝他跑了过去。
杨静渊还没来得及反应,季英英已扑进了他怀里,抱住了他:“三郎,你跑哪儿去了?”
他白天跟着舒先生学文,晚上蹲在墙头树上守护着两个兄长,每天只睡短短两个时辰。杨静渊没有回答,将斗蓬合拢,遮住了落在她身上的雨水。
他该怎么对她说呢?师傅料到他离开家,总会前来辞行,才刻意将她留在这里。她在季家,他大概只能翻墙敲窗。想起从前翻墙越窗去找她,杨静渊眼里生出如雨般的怅然。那时的杨三郎就像上辈子的自己,他再也找不回了。
“你都没有去我家找过我。”季英英听出来了,委屈地说道。
“我本想明晚去找你。”
“喔。”
季英英答了一声,想起他在孝中,脸有些发烫。她松开了手,腰身一紧,杨静渊紧紧抱住了她。她顺从地伏在了他胸口。
天意让他在这里见到了她。让那最后的离别来得再迟一点,他还能多拥有一天的幸福。
雨下得大,斗蓬遮住了光明,挡住了雨水与寒风。季英英前所未有的安心。她送他的香囊一直被他放在胸前衣袋里。她嗅到他胸口熟悉的桃花香,禁不住弯起了唇角。
“外面雨大,娘子,杨郎君,你们进屋说话吧。”绫儿笑着喊了声,收拾了针线活计,转身去了空出来西厢。
她的声音惊醒了两人。杨静渊低头看了季英英一眼,揽着她走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