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因为一场夫妻口角,她冲进南连王妃的居处,将夜半梦醒时从东则王与卫随的密话中得到的事实向冉晴暖和盘托出,其时目的仅仅是为了彻底打破王爷与冉晴暖破镜重圆的机缘。此时想来,纵使没有自己这愚蠢的一步,这个女子也决计不会走回东则王府。
博怜掩额苦叹:“为免你误会是王爷掀起了那场战争,把王爷看成是一个为了自己的私欲连国家的安危、兵士的性命也可不理不顾的奸人,我必须告诉你更多。首先,那场战争绝对不在王爷的预料之中。他率兵出征,身陷原木山谷,发现了一处直通外间的山洞,但通道狭窄,无法放任同陷谷内的千军万马通行。也是在这个时候,南连王的救兵到了。”
她愿意相信这一点。东则王或许不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君子,却称得上是一个心怀天下的英士,他爱其兄,忠其国,即使是为了博卿,也决计不会背叛大氏。
“后来,南连王为救王爷陷身谷中,王爷命南域诸将搬运堵住山口的石头,自己则从那条通道进入山谷,初衷极其简单:若使南连王在乱石之下的死状过于难看,他提前加以整理,在其属将面前保住南连王的体面。再后来,他在谷中发现了用银戟支住一方空间保得一息尚在的南连王。王爷之所以在那个时候没有四处宣告,而是先将南连王从山洞转移,也是因为那时的南连王遍体鳞伤,面目全非。”
她眉心一紧。明明事过境迁,此刻听来仍然惊心动魄,她无法命令自己不去想象那一刻的丈夫:重伤累累,无助无力,凭人宰割,无知无觉。
博怜掀睑:“不管南连王妃信是不信,这是我从王爷口中亲自听来的事实。那夜他喝醉了酒,将我当成姐姐,把这些话反复说了数回。那是我们成婚后他惟一的一场酒醉,也是惟一一次对我的推心置腹。我相信话中的每一字,因为王爷对姐姐决计不会有半个字的谎言。”
她不予置评。
“那个察璎珞曾经向王爷索要过南连王,但王爷拒绝了她。”
她眸光明灭一动。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里,我索性说得更详尽一些。”救夫心切,博怜决定以自己的坦白换取对方的宽容,“实则整桩事情真正的起因,是那个嫁到云国的固伦公主。”
“什……么?”她失声讶呼。
“具体是怎么一个过程,王爷没有说,我也不明白,但王爷说起过那个固伦公主,好像是她恨南连王,一心拆散你们夫妻。然后,不知怎地挑唆起了诺欢公主,进而引出了那个满身诡异的察璎珞。”
她胸臆中惊涛骇浪席卷而起:那个远嫁大云被所有人遗忘的遂愿,如何在其中扮演着如此显重的角色?
“我还可以告诉南连王妃,我虽然不知道察璎珞的隐身处,但敢确定她就住在熙桑城里,好像已经改名换姓……”
“可以了。”她闭眸,“本王妃已经充分领受到了东则王侧妃的诚意,明日灵枢就会将解药送抵府上,天色不早,请早些回府罢。”
博怜起身作礼:“多谢。”
冉晴暖命身后的青妍传进候在门外廊下的管事,恭送贵客。
作为随身丫鬟,青妍在旁听得全程,一整个的震愕莫名,眼见四下无人,迫声问:“王妃,您说东则王侧妃的这些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你认为呢?”她反声轻诘。
青妍苦脸苦声:“奴婢一个字也不想相信,可是又找不到不信的理由。”
“诺欢,遂愿,察璎珞……”冉晴暖念着这三人名字,哑然失笑,“这三个个竟能凑在一起,人生处处有惊喜呢。”
青妍满面懵懂:“‘惊’倒罢了,‘喜’从何来?”
“如今晓得源头所在,难道不是一喜?”她眸心跃动,“灵枢大夫若是回府,无论多晚,都要请入主楼,本王妃有话要说。”
是晚,夜半时分,灵枢归来。她们秉烛夜谈,通宵达旦。
第二日,南连王妃病重不起,全身滚烫如炙,四肢软瘫无力,连宫中前来相请的轿辇也难以乘坐,无法进宫成行。
如此一来,一早即入宫廷准备与南连王妃当面对质的大成君即无质可对。
“南连王妃也着实可怜,千里迢迢远嫁至我大氏国,先受丧夫之痛,后又见与丈夫酷似之人近在眼前远在天边,也难怪伤心致病。”御书房内,国君律殊喟然长叹,“大成君就请体谅一个年轻的未亡人,等王妃身子恢复,再来做个了结罢?”
大成君自是无法摇头否之,遂告退回府。
大成府中,诺欢正翘首以待,眼见父亲一人回还,当即变色:“连郎在哪里?爹爹为何不不把他带回来?”
“你休再提什么连郎!”大成君厉声,“你多大的胆子,敢把堂堂南连王藏在府内?如果国后没有离都,现在这座府第此必早被踏成平地!”
“大成君何必如此动怒?国后早已不是国后,何惧之有?”立在诺欢公主之后的一道身影轻巧发声。
大成君目瞋其人,拍案恫吓:“大胆奴才,主子讲话,哪有你插嘴的任地?”
“小女子翟繁,拜见大成君。”后者面不改色,盈盈一拜,口中建言未断,“事情既然到了今日,当下之计,就是要将那个南连王变成真正的‘连郎’,令素妃自打耳光。而那个外乡来的南连王妃,最好让她滚回她的云国,永远离开我大氏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