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终于来了么?
“朕在和你说话。”听不到回音,律鄍道。
素问淡哂:“臣妾做了什么让国君不高兴的事么?您尽可直接责叱臣妾,如此拐弯抹脚,不是您的作风。”
“依你之见,朕的作风又是什么呢?”他冷冷道,“昏聩无能?懦弱无用?令你敢为了你的朋友一次又一次的背叛朕?”
“国君。”素问愕了片刻后,突然跪地,“如若您真的已经如此容不下臣妾,请逐臣妾母子出宫罢。”
律殊瞋目:“你这是……”
“您说臣妾是您的嫔妃,却一直不曾变成您的人,那是因为国君从来没有把臣妾视作您的人罢?”素问语声平直,“在您的心中,这个世上可以被您称为‘自己人’的,只有国后与东则王,但是,如今这两个人您都失去了。没有了‘自己人’的国君,心境荒芜了么?”
“你——”律殊猝然立起,厉声,“你好大的胆子!”
“那是您的禁区,不能碰的罢?臣妾知罪。”素问仰首,静静承接着那双眼睛内的怒火。国君如此反应,比她预料的好得太多,还以为刚刚那番话落地之后,一定会有一记耳光落在颊上。从这点来说,这位在战争中长大的西漠男儿,比许多受圣贤书熏陶而成的大云男子更有器量。
“知罪?”律殊瞳心火光一跃,“你既然知道,所以是在明知故犯么?”
素问叹息:“这两位,国后已经用最不能转圜的方式与国君切割干净,东则王早晚会回来,一失一得,也算平衡之道,国君何苦还看不开?”
律殊双眉紧锁,直盯眼前女子,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素问未为对方那份迫人的气魄所动,自说自话:“莫非国君之前一直不曾将失去国后的痛苦转嫁于臣妾,是认为国后早晚会回归本位无须计较。如今确定归期无望,便开始向臣妾施放您的怒气了么?”
“你在试图激怒朕?”律鄍忽有所察,“这么做,对你,对蒙儿,有何好处?”
素问默了默,道:“既然臣妾如此放肆,国君就将我们母子放逐出宫,自生自灭去罢。”
律鄍一掌拍在案上,寒声道:“你一再求朕把你和蒙儿赶出宫,是为了你自己的解脱罢?终于不想再费尽所有力气去争取那些宫人仍残留在遂宁身上的忠心,想要从这座没有真正接受你的宫廷里逃开了么?”
“国君真是一针见血呢。”素问自嘲而笑,平声静气,“无论是这座宫廷,还是这府宫廷里的人,都不曾真正接受我。尽管如今那些侍卫、太监、宫女不敢再如初时那般敢公然对我不敬,但对他们来说,真正的主子仍然只是国后,臣妾只是一个在国后归来前替她打理家务的管事而已。尤其在大皇子归来之后,他们更加确信这一点。”
律鄍胸口轰然大鸣。即使是被自己的言语暴力逼迫至斯,她口中也没有对任何怨怼之辞,明明是自己以男人的优势与权势,使她成为了自己的嫔妃,这些年来,不是没有看见她所受到的不公,但是出于一份百味杂陈的心态,选择了视而不见,由着她一个人孤军奋战,征服这片曾经由遂宁控制的疆土。
“你这么希望朕把你赶出去,是因为终于对朕失望了么?于是,连你也想离朕而去?”他问。
“是,我想离开国君,离开这里,离开大氏国,回到我的故乡。”她道。
律殊扬眉:“如果朕今日回来没有找你的不是,你又准备何时向朕辞行?”
“正在寻找这个时机。”
那么,今天还真是成全了一桩事呢。律殊哑然失笑:“你既然心生去意,朕不会留你,当初遂宁离开,朕没有挽留,对你也不会。”
素问低首施礼:“臣妾谢国君。”
律殊忖了忖,还是想将话点到:“你应该有为蒙儿想过罢?他如果留在宫里,便是尊贵的二皇子,如果被你带出宫去,便将被皇室永远除名。这是大氏国的规矩,未成年的皇子一旦离开宫廷,就意味着永远放弃自己的皇家身份。”
素问浅哂:“臣妾知道,而且也知道就算他留在宫廷,一个庶生的皇子,既不能成为东则王那样权鼎一方的藩王,也不可能在未来的庙堂中得到重用。与其如此,不如让他有一个普通的童年,过平凡的人生,这是我这个无能的母亲惟一能为他做的。”
把所有的问题看得如何明白,想得如此透彻,不是一时冲动,更非欲擒故纵,如此一来,真的只有放手了罢?这么多年也未得到她整心相许,在这个多事之秋,是真的有些累了。律殊缄默须臾,道:“最后再与朕说一句实话,关于南连王妃的失踪,你当真什么也不知道?”
素问摇首:“臣妾也正想斗胆问国君,南连王妃的失踪有什么内情不成?王妃如今可还安好?”
定睛与她对视稍久,律殊一笑:“不用担心,东则王一定会将南连王妃平安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