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跃从后山下来后,是要路过楚雁回家门的,彼时明秀正端了一盆脏水出来倒,险些就撞到了朱跃的身上。
明秀发现要撞到人了,赶忙往后一退,却忘记了身后的门槛,脚被绊了一下,人就往后面倒了下去,水盆的水晃悠晃悠也倒了一半在身上。
眼看她往后倒去必然会撞到头,朱跃想也不想,动作快过脑子,长臂一伸便将她给拉进了怀里,只是明秀手中剩下的半盆脏水也全泼在了他的身上,铜盆也掉在地上发出铛铛的声音。
两人这会子湿漉漉的抱在一起,能清晰的感觉到彼此身体的温度。
明秀的身体娇娇软软,瘦得有些硌手,让人心疼,只是朱跃却觉得抱着她的感觉竟是比抱吴文钰好多了,一时舍不得撒手,便趁着明秀愣怔的空档,就那样紧紧的抱着她贴在自己的身上。
“这是咋地了?”阮氏听到声响从屋里出来,看见自己的女儿竟然和朱县令的公子抱一起,顿时吓了一跳,只是看眼前的情况也知道刚刚是她女儿撞到了人家朱公子的身上,也不好就这事多说什么,只喊道:“秀儿你还不快退出来。”
明秀刚刚吓得不轻,这会听到自家娘的声音回过魂来,发现自己紧紧的贴在一具散发着阳刚气息的身体上,那异样的感觉顿时让她羞红了脸,连忙将朱跃给推开。待看清是朱跃时,“啪”的一耳光毫不留情的甩在了他的脸上。
朱跃的脸上立即出现了五个手指印,他捂着被打的脸,模样儿有些委屈。
阮氏见自家女儿打了县令家的公子,吓得不轻,当即诘问道:“秀儿你咋能打人呢?快给朱公子道歉。”
“臭流氓,该打!”明秀意有所指的嘟囔了一句,便折身进了屋里。给一个流氓道歉?门都没有!
朱跃神情一哂,阮氏不明所以,自然不知道明秀指的是昨儿的事,小心的跨出门槛,赶忙道歉,“对不起朱公子,明秀她年纪小不懂事,你没事吧?”
朱跃醒神,提醒道:“婶子你小心地上滑,我没事的。刚刚是我不好,可是我若不出手,明秀她就要倒在门槛上,所以才……还请婶子莫怪。”
朱跃彬彬有礼,一席话又说得恰到好处,再说是他救了她女儿呢,她哪里还能怪他?阮氏笑着道:“我并不是那起子不讲理的妇人,朱公子不必介怀。只是朱公子一身湿透,家中并无可供朱公子穿的衣裳,这可如何是好?”
“婶子,没事的,现在天气热,一会就干了。”朱跃说着往屋里望了一眼,并未再见到明秀,心中还有些失落,“婶子,时间不早,我这便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婶子再会。”
“朱公子慢走。”
阮氏望着朱跃身影转角不见了才回了屋里,明秀已经换好衣裳,听到朱跃走了才掀帘子出来。
阮氏嗔了她一眼道:“你这孩子,你怎么能打人呢?”
明秀愤愤的道:“他就是个登徒子,活该挨打!”
“你这孩子,他刚刚还不是为了救你,又不是存心为之。”阮氏抱怨道:“再说他爹今儿好歹也算是帮了咱们家,算是咱们家的恩人,你就不该……”
救她?要不是他突然过来,她哪里会弄得自己一身水?今儿不是存心为之,那昨儿呢?!明秀打断阮氏的话,不以为意的道:“他爹一看就是个马屁精,拍上官大哥的马屁才那么做的,娘你就不要记着他们的恩情了。再说这不是一个父母官该做的事情吗?”
“你这孩子以前老懂事的啊,今儿咋滴这么拎不清呢?”阮氏懊恼的道。
明秀害怕阮氏再喋喋不休下去,上前抱着阮氏的手臂撒娇道:“娘,我当时不也是吓到了,你就别念叨了,下次碰上我给他道歉还不成吗?”
“这还差不多。”阮氏这才缓和了下来,“你姐跟姐夫他们应该快回来了,咱们晚上把那风干的野兔拿来炖一锅,嗯,米饭要多做些,如今家里多了个轻弦,男人饭量大,分量一定要做足了。”
明秀笑着道:“好呢,娘,你去歇着,这些事我来做就行,你就不要操心了。”
“好好好,那我去做鞋子了。”一双二百文呢,阮氏可不愿落下。
这会儿,她的情绪差不多稳定了下来。都死过一次的人了,对于今儿发生的种种,她心里恨过怨过,便是现在想起明老头和明江恶心的嘴脸,心里也会觉得想吐,但她并不是那种逮着一件糟心事就自怨自艾的人!再说,她的女儿为她报了仇,又将坏人给撵走了,这事便也过去了。
而且有楚雁回这么一个女儿,是她这辈子最最骄傲的事情了。
呵,荆南和她的女儿,又怎么会差呢?
村长父子已经回家去了,坐在院子里商量着该请哪些人,还有一个来月就要掰玉米了,所以楚雁回要求最好能在一个月内将房屋建成,也好尽快的将作坊投入到使用中。这样一来,就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而她对请人又有那样的要求,所以这是个难事。
前期还好说,拔草搬石头挑泥土,便是有些力气的妇人和孩子也能去的。可是后期挑啊抬的,女人孩子做起来就不足了,人家开的工钱这么高,他们得对得起人家的银子才是!
“爹,不如这样吧,咱们把五十岁以下的妇人和十三岁以上的孩子都给请上。”明伯才是个脑子灵光的,“咱们给他们的工钱开得低一些就是了,便是五十文一天,也比在镇上做工的工钱高呢,想必有许多人也是愿意做的。”
“啥,他二伯,你说雁回家请工,能给女人也五十文一天?”明伯良的媳妇翠花惊讶的问道。
“是呢。”明伯才点点头,将楚雁回请工盖宅子和作坊以及今后请工的事都说了。
“哎呀,这丫头就是个有良心的,赚了钱也没忘记拉咱们一把!”翠花就是个心直口快的,赞了两句后,又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要我说三婶他们就是被猪油蒙了心,活该有那样的遭遇!”
“谁说不是呢?”村长媳妇余得花亦道:“要不是他三婶作出来的,雁回那孩子又何至于对他们如此狠心?那是被彻底寒了心啊!”说着又转向村长,“老头子,既然雁回丫头这么信任咱们家,你可得把这事给她办好了,这可是惠民的大好事!”
“你这老婆子,还用你说吗?”村长没好气的觑她一眼,转向明伯才道:“伯才,咱们家就你识字,这统计和发工钱的事就你来做了,把族长老哥家的几个儿子都给写上,要是他们家有妇人孩子愿意去,也给请了,只是得说明了,妇人工钱五十文,孩子四十文一天。”
“儿子省得的。”明伯才道。
“这账你可得给记好了,别眼皮子浅出了什么岔子,没得让咱们在人家丫头面前抬不起头来。”村长特意叮嘱道。
言下之意是,不得贪人家的银子。
“爹,我都做了你四十年的儿子了,我是个什么秉性你还不知道吗?你老放一万个心,儿子保证每一笔账都记得实实在在的。”
村长对自己的儿子还是很放心的,“如此你便统计着,老大和老三去找人,明儿一早就开始拔草搬石头,老二你再去隔壁村谈石料的事情,把价钱谈好,能省一文是一文。”
“行,爹。”几人齐声道。
楚雁回和贺连决并肩往回走着,刚刚在那个地方,她已经在脑中规划出了一个雏形。这么大的地,都够建一个别墅群了,只是她现在手上的银子可不允许,只得慢慢来,等到下个月的今天,她就能有银子了。
刚走到大道上,他们便看见朱跃一身狼狈的迎面走来,脸上赫然还有五个手指印。
“哟,朱公子。”
朱跃乍然听到楚雁回的声音,本想捂着脸遮住被打的地方遮遮丑,后来想着她都看见了,这又是她妹的“杰作”,还遮个屁啊!于是大大方方的让她看着。
楚雁回乐道:“朱公子,我看你刚刚与美同行,这会子又脚步虚浮,显然是成就了人生一大好事,应该春风满面惷光得意才对,怎地弄成这副模样?莫不是……行好事的时候被你未来丈母娘抓了现行?”
贺连决和朱跃的嘴角同时狠狠的抽了抽,这丫头,她真的只有十五岁么?怎地什么事都敢拿出来说呢?!
“好事倒是成了。”这正是楚雁回希望的,朱跃也不避讳,腆着脸笑着,大方承认道:“不过我弄得如此狼狈,并非是被抓住了,而是拜你二妹所赐。”
贺连决上下打量了朱跃一番,顿时心情不美了,这丫有他长得好吗?有他有势力吗?有他有本事吗?有他身份高吗?怎地这家伙都能有肉吃,他却是连清汤都没一口呢?
想着,不悦的看向楚雁回,嗯,得加把劲将假的变成真的,到时候就算吃不到肉,好歹也得混口汤喝啊。
“哈哈。”楚雁回闻言,张扬的笑道:“难不成因为昨儿的事被我二妹报复了?真是活该。”
朱跃的笑脸当时就挂不住了,偷偷觑了贺连决一眼,那厮双眸冷鸷,薄唇紧抿,端的是看着就让人胆寒。几不可见的缩了缩脖子,才道:“楚姑娘,昨儿的事我已经得到了血的教训,你行行好,能不提了么?”
“怎么,你还觉得丢脸了?”楚雁回不屑的挑眉,“你有本事做那起子没良心的破事还怕人说吗?要我说,我妹打你还轻了,不如我给你那边脸补一耳刮子,两边对称,多好看啊。”
“得,姑奶奶,我这已经无法见人了,你再来一下,我也不要在新河镇混了。”朱跃忽地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你干脆让你身边那位……一掌劈死我得了,死了就一了百了,也不怕丢人。”
“呸,瞧你那德行,还县令家公子呢,我看整个一个泼皮无赖,打死你还脏了咱们的手,快滚吧!”
“嘿嘿,我滚,我这就滚,姑奶奶你和咱姑爷爷慢走,小的就不送了。”朱跃当真一副无赖样儿的说着,然后在楚雁回脸黑之际,快速的绕开他们,滚了。
贺连决显然被朱跃一句“姑奶奶、姑爷爷”叫得心情极好,忽地一把抓起楚雁回的手,整个儿的包在他的大手中,“小孩子家家的,就别和他计较了。”
“他、他还小?”楚雁回炸毛,指着朱跃远去的背影道:“你看他人高马大的,应该比我还大两三岁吧?哪里就小了?”
“有些二货只长身体不长脑子,论心智,可不就比你小吗?”贺连决一本正经的道。
楚雁回想想他说得有道理,便也真的不计较了,与贺连决并肩的走着。
“哟,小两口手牵手的,感情真好。”迎面走来一位七十来岁的老婆婆,见了楚雁回二人,乐呵呵的道:“啥时候请咱们喝喜酒啊?”
小两口?牵手?
楚雁回傻眼,低头看去,她可不就是和贺连决手牵手吗?
就在楚雁回怔愣之际,贺连决对那婆婆和颜悦色的道:“快了,阿婆,到时候请你,你可一定要来哦。”
“好好好,小伙子,老婆子到时候一定来。”老婆婆回着,笑着离开了。
楚雁回无语极了,想从贺连决手中将手抽出来,可他丫的握得很是巧妙,力道不大,不会让她有丝毫疼的感觉,然而却是怎么都抽不出来。
“景澜!”楚雁回索性也不挣扎了,任由他握着,只是一张小脸垮着,美眸中氲着深深的怒意,“谁要和你成亲了?你丫到时候记忆恢复后,发现你已经成过亲或者有喜欢的女人,你让我怎么办?”
“我没有成亲,也没有喜欢的女人。”贺连决当即澄清。
楚雁回闻言,双眸危险的眯起,“这么说你的记忆恢复了?”
“没有。”贺连决连忙摇头,“我的意思是,我若是成亲或者有喜欢的人,必定是放在心里的,试问一个放在心里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就忘记呢?”这丫头,真是不好糊弄呢!
贺连决见她没有说话,面色也缓了些,心里舒了口气,“所以小回,我敢断定我之前绝对没有喜欢的女人。”
因为他父王女人众多的关系,他以前最是痛恨女人,莫说沾身,甚至靠近都会觉得无法忍受。自从他母妃死后,也就一个她母妃的奶嬷路嬷嬷近身服侍,他自己有没有喜欢的女人,他还能不知道吗?
不知怎地,楚雁回听到这话心里竟是有一丝丝的欣喜和松口气的感觉,斜着他问道:“当真?”
“比珍珠还真!”贺连决认真的道。
“希望如此,我最讨厌人家背叛和欺骗了。”楚雁回外表平静,心里却是不平静。她不讨厌景澜,甚至想要和他谈一场恋爱,但是前提是他没有成亲和喜欢的女人。
贺连决神情一哂,骗她失忆这事算是欺骗吗?要是算,那他不就惨了?
忽地,他又没所谓的漾开了一丝不算笑的笑,管他呢,先把她骗到手再说,人家说夫妻吵架这头吵那头合,到时候他有的是手段让她不和他计较骗她失忆的事!
“不过之前没有喜欢的人现在却是有了。”
贺连决眼中划过一丝促狭,大手拇指的指腹轻轻的摩挲着楚雁回的小手,自顾自的道:“她是我前些日子认识的姑娘,我一眼便喜欢上了。她不算很美,却是我心中最美的姑娘;她开朗,她乐观,她善良,她乐于帮助人,她还极其护短……”
楚雁回先还坦然的听着,听到后面,身子倏地有些僵。
他说的一定不是她!
她暴力,她残忍,她嗜血,她冷漠,她脾气不好……看她对待明韩氏和李氏的手段就能看出来,她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优点呢?
楚雁回大度的一笑,“既然这样,你便去追吧,没有以前的记忆不要紧,你可以把我的家人当作亲人;需要银子你开口,我定会不遗余力的帮助你的;若是时机成熟要成亲,我会在新宅子里分给你们一个院子做新房。”
她明明笑着在说这些话,可是心里为何会涩涩的,很难过呢?
贺连决看着她有些僵硬的笑容,心底漾起了喜悦的涟漪,“小回,你想不想认识她?我介绍给你?”
楚雁回努力扯出一抹笑道:“好啊,有机会你介绍给我吧,我一定会把她当亲嫂子一般对待。”
这傻妞!
贺连决无奈的在心里叹口气,在几天前他还觉得他是个感情白痴,没想到这傻妞比他还白痴!有谁在夸一个女人的时候会看着她的眼睛、握着她的手呢?
不过这是不是说明了她虽然订过亲,但是对待感情这一块也和他一样纯洁呢?
这样想着,某位男人心情好极了,他微微倾身,附在楚雁回的耳前道:“你认识她的,她的名字叫……楚雁回。”
对于喜欢这件事情,他现在可是真真的体会着,聪明如他,很快便弄清了喜欢的意思和心境。所以现在他敢坦然的承认他喜欢楚雁回!
楚雁回有些晕,侧头,不敢置信的望进他的眼中,立即又被他深邃的目光吸引。
“傻妞!”贺连决趁机在她的唇上飞快的一吻,而后放开她的手,大步的朝前走去。
虽是蜻蜓点水的一吻,但是楚雁回还是感觉到他唇瓣的柔软,且有一些凉凉的温润的感觉,就好似以前吃过的凉糕。傻傻的眨了眨眼,摸了摸自己的唇,而后几步追上去,一声狮子吼,“景澜,你说谁是傻妞?”
贺连决咧了咧嘴角,佯装受不了的掏了掏耳朵,脚步不停的道:“除了你,这里还有别人吗?”
为何她会觉得这个称呼很窝心呢?就像是爱人间的昵称。楚雁回脚下慢慢的停下来,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嘴角挂着一抹浓得化不开的笑。
半天不见她跟上来,贺连决停下脚步,回头看见她唇角的笑,心情好到爆,缓缓对她伸出了手,“还不跟上,天都快黑了。”
“还早着呢,哪里就要黑了?”楚雁回看了看天,然后视线便停留在那一双修长的如玉的手上。他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细细长长的,放现代,那双手再适合弹钢琴不过了。
“就算没黑,也不能再磨蹭了,咱们还得回去担水呢。”贺连决说着,手指如穿花蝴蝶般动了动。
“这么勤快是挣表现吗?”楚雁回立即像只快乐的小鸟似的奔过去,将手放在他的手上,然后任由他握着,任由他的温度汇成一道暖流传递进她的心房,那感觉酥酥的,麻麻的,还夹杂着一丝陌生的悸动。
她很喜欢这种感觉,仿佛一颗心和他牵系在了一起。
她不是忸怩的人,既然觉得和他谈一场恋爱,那便用心去谈一场,以爱之名。
是的,以爱之名!
或许他现在还不足以让她爱上,但是她相信只要两人真诚相待,那一天,一定不会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