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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天知地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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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朝廷的八十几个郡王之中只有一个胸怀大志的那便是封邑江南的“万税唐”。

外号“万税唐”唐王爷其实不姓“唐”和其他皇族一样他本姓朱单名一个“郅”字。“唐”只是他的封邑赐号。至于为何会用“郅”这个怪名儿据他父王的说法那是为了天下百姓着想万一“朱郅”有朝一日当上了皇帝那就没有人要为此避讳了。

当皇帝这当然是说笑的意思。想当皇帝的人太多了朱郅不过是个郡王而已纵使北京大瘟疫皇族死大半这皇位怕也轮不到他。所以“郅”这个字也和避讳无关而是按族谱排来的便如川王郢徽王祁他们的名字都长了个耳朵这就叫祖宗遗教更改不得。

身为一个皇族唐王爷还没出生前就有名字了除此之外他还有很多东西等着继承按本朝律典每位郡王都有千亩封邑另有俸禄万石除此之外他还有百来名亲兵、上千名仆役当然他什么正事都不必去做他只消每天躺在家里享福便成了。这听来很是快意可对胸怀大志的唐王爷来说却是一件很辛苦的差事。

唐王爷小时候喜欢念书他想科考做状元可他的父王告诉他状元的官阶比郡王小不考也罢。唐王爷想从军他的父王也劝他莫做傻事因为主帅的爵位没有郡王爷大真要上战场谁敢指挥他?所以了父王劝他别要胡思乱想平日里多赌博、多饮酒偶尔再去讨个小妾回家那才是正经事。

不是每个人都爱赌博饮酒也不是每个人都想讨七个老婆至少唐王爷不喜欢他对这些事情连一丁点的兴趣也没有。他想过要自杀可他下不了手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心里还有股熊熊火焰……他要做事……他要做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最好是一件连太祖、成祖都没干过的大事业那才叫做不虚此生。

太祖杀人狂、成祖杀人魔古来要干大事的很少不杀人而想要杀人不偿命的便得掌大权。至于哪张位于权力最大呢?那就不必多说了。不过唐王爷自己也清楚这条路事走不通的他只是皇帝的远亲连宝座的扶手也沾不上边这个皇位决计轮不到他。所以唐王爷很早就明白他若想越太祖、成祖高居王者之上他便得走第二条路那是足与帝王大权相抗的力量:

“有钱能使鬼推磨”。

钱大还是权大?唐王爷相信钱大。因为天下任何东西都有个价钱。小至一瓶酒大至一块地甚且男人的命、女人的腿统通有价钱。而妙的是尽管货品一样价钱却能南北不同。江南江北不同、春夏秋冬不同甚且同一县、同一村每个人愿付的价钱也不尽相同所以只消时机一到、价

钱一对他便能从中牟利。

唐王爷便是这样的人他一旦相信了什么东西就绝不会再怀疑它所以唐王爷比谁都相信钱的威力也比谁都敢运用那股威力。从烧黑的瓷瓶、霉的豆腐、长不出稻米的烂地乃至于落魄的秀才、不得意的小贩只要是天下人眼里的拉稀他都敢花钱买下来。也因此唐王爷成为有名的疯子。皇族里每个孩子都给耳提面命要他们绝不可学那个“疯唐”朱郅。

几年过去唐王爷手下的两百名谋士告诉他他的黑瓷瓶成了景泰蓝霉豆腐成了臭豆腐连烂地也盖满了精致园林名商巨贾争相竞购。而唐王爷也摇身一变从皇亲国戚眼里的“疯狗唐”成了举世闻名的“万税唐”。

哈哈!唐王爷了他虽无皇位在身却能坐拥钱庄、布庄、大粮仓加上爱将们替他跨足朝廷兵器监的生意买卖钱滚钱、利滚利之下他的钱财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所以每当唐王爷数着银票之时他就很庆幸自己没当上皇帝因为他的财富早已高居王者之上再也不受朝廷节制。比起当年的太祖、成祖他更逍遥、更快活、更随心所欲他才是古往今来、排名第一的大人物!

哈哈!哈哈!“万岁爷”算什么还不是要靠“万税爷”供养?唐王爷益快乐了不过他的快乐在三十九岁那年嘎然而止因为他撞见了一个人这人也是个凭空崛起的大人物刀兵点水工两个字“江充”。自此之后唐王爷也才明白了一件事:“钱大还是权大”?

钱大还是权大?按唐王爷的法子这可以用价钱算。就拿柳昂天的兵权来说他麾下共有十万大军小兵月俸十两全营月支总计达百万两加上兵器战马、死伤抚恤往往要以倍数计。所以柳昂天一个月得从府库里搬走近二百万两看唐王爷号称钜富实则家产不过三千五百万两若要让他供养柳门大军却能支应到几时?

富不过三代唐王爷若要供养全国百万军至多撑上三个月可柳昂天却能安享权位二十年。也是如此唐王爷看似雄大实则不堪一击。他连“征北大都督”都斗不过遑论要与江充、刘敬两大权臣平起平坐?所以当江充看上他的染坊时唐王爷只有忍痛割爱之后江大人觉军器生意有利可图唐王爷也只有双手奉送。到得最后无论唐王爷做什么江大人必然笑眯眯地闻风而至唐王爷忿恨之余只能逃回封邑隐居誓再也不做生意了。

“率士之滨、莫为王土”在这八个字之前纵使有个人能买尽全天下的地他仍旧不是这个天下的主儿。所以唐王爷也懂了原来这天下最大的生意既非染纺、也非造房而是“为国、为民、为大我”。反正天无二日、地无二主既然这人间定要有个野猴王最好这猴王是他儿子。所以唐王爷早已下定了决心无论这回“立储案”里要杀人、要放火他都要拼到最后一兵一卒不让他的儿子载昊坐上帝位他是绝不善罢甘休的。

元宵夜蒙正月清寒唐王爷抬头仰望看到了权势之路的第一关“午门”。

“午门”正开三门左右尚设掖门宏巍高峨号称“五凤楼”不过不管这个门有多大熟谙朝廷事的都知晓这“午门”的用途只有一个它是一道界限一旦跨越了进去便要闯入了一个地方那便是“大内”。

“大内”是个神秘地方里头共有三种人人数最多的是女人独一无二的是男人至于操贱役、受欺凌的则是第三种人。他们既非男人亦非女子他们俗称“公公”官名“太监”现下唐王爷就是来找一个“公公”的。

“公公……”唐王爷靠到午门旁低声呼唤道:“房公公你快开门啊我是唐王爷啊。”唐王爷呼唤了几声门后越是无动静。他眉头一皱晓得公公又脾气了只得将头脸贴在门板上改口道:“总管大人我是那个朱郅啊在下和您约好了您老人家没忘吧?”

唐王爷放软了身段又求又嚷奈何大门闭锁关得十分紧合.真让人不知如何是好。一旁随扈低声道:“王爷您可是忘了什么暗号?”唐王爷啊了一声这才想起了那件法宝忙从怀中取出一叠纸片从门缝里塞了进去。

只片很薄作用却像钥匙一样因为上面写着一行字:“奉天银铺本票一百两”银票塞入大门但听嘎地一响宫门果然开启了只见左掖门里伸了颗脑袋出来细声而笑:“哎呀王爷啊……您可总算大驾光临啰。”

世上最管用的钥匙便是这张纸好容易看大门开了众随扈朝门内瞧去只见面前站了个笑眯眯的老太监看他肤质晶莹、色全白正是当今大内总管东厂的房公公到了。

“参见唐王爷。”房总管把手一挥背后一十二名小太监全数下跪两手高高举起。

都说要饭的叫乞丐要命的叫土匪至于要钱的自然是这些东西了。唐王爷是个乖觉的一看人家掌心向上忙从怀中取出了厚厚一大扎银票正要分散打赏却听“钦”地一声面前来了一只手已将银票半途劫走了。却是“大头目”房总管来了。

给钱是有顺序的大头目肚子没饱不可以给小喽啰吃香蕉。眼看唐王爷一脸赔罪房总管哼了一声便把银票握入手里。看他手脚好生俐落不过把银票一捏稍稍伸指轻拨便已测出掌**有百张银票面额一张百两算来共是壹万两整数到手。

“午门”乃是宫城第一道防线要想夜半开启价码自然不低。房总管俨然而笑正要将贿赂收为已有忽见小喽啰口涎横流想来都在嗷嗷待哺了。房总管哼地一声道:“瞧你们眼红的全赏给你们了。”

房总管真是豪迈二话不说举手一抛竟将掌中银票悉数赏出眼见上司如此慷慨众太监自是惊喜交迸赶忙接下打赏细细数了数待见银票厚达十张赫然便是一千两银子不由大喜

道:“这儿有一千两啊!王爷出手真阔气!”正要就地分赃猛地想起大头目还是两手空空忙将银票分做了两份恭恭敬敬地送了过去。

房总管眯眼道:“我的这份不用了都给你们吧。”众喽啰慌道:“不行啊大家一人五十两总管拿个五百两那也不为过啊。”五百两硬要塞来房总管却也不推辞便又揣入了怀中。正要说几句场面话忽见唐王爷张大了嘴只在骇然瞧着自己。房总管脸上一红忙道:“王爷久等了来、来快请这边来。”

“午门”之后的第二关便是奉天门大广场时在黑夜房总管率先踏入大内但见广场上黑沈幽静望之深不可测唐王爷深怕给御前侍卫撞见自是提心吊胆众随扈也是亦步亦趋房总管吃吃笑道:“王爷啊今晚万岁爷上红螺寺礼佛去了这大内里就属您最大您一会儿便算要直闯后宫那也是悉听尊便啊。”

后宫乃是帝王宠妃群居之所实乃禁中之禁唐王爷听得如此犯上言语自是吓得魂飞魄散:“总管!本王生平从未进宫难得来此您……您可别开玩笑朱郅吃罪不起!”

房总管哈哈大笑一旁小太监却是满面讶异道:“王爷您真是第一回进宫?”唐王爷叹了口气道:“那还有假么?景泰年间本王与江充结怨被迫避居外省哪有资格入宫面圣?”

唐王爷早年给江充欺凌极不得志房总管自也有所耳闻。听他笑道:“王爷别难过啊您这回虽是次进宫一会儿咱家却要带您直捣黄龙让您不虚此行。”说着勾肩搭背压低了嗓音嘻嘻笑道:“这立储案的考题全都收在养心殿里一会儿咱们溜了进去把那考题……嘿嘿……抄上一抄以后这皇宫便是您家您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多快意啊!”

眼看房总管仰天狂笑众太监也是挤眉弄眼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说着将手一伸掌心向上唐王爷自也急急取出银票一人赏个一张算是见者有分了。

却说唐王爷簧夜入宫所为何来?原来是为儿子偷考卷来着。原来这回挑选东宫太子为免人情舞弊皇帝便下令采科举之法分文武两关比试以来考较八大世子的文武才略。本想这个法子公正谁也不偏袒没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房总管居然私底下卖起了考题倒真是万万料想不到了。

“总管……”唐王爷仍然有些担忧低声道:“您这考题……应该是只卖我这一家啊?”房总管喝地一声:“当然了王爷和本座何等交情怎可能一题两卖?大小通吃?”说着拍了拍王爷的背心安抚道:“放心您这回是独门独家到时进了考场您便知道了。”

这年头儿子上战场阵亡的却是亲爹无疑看一会儿替儿子偷到考卷以后还得找个高手帮忙作答只是几位翰林索价太高答题功夫又不怎么样说来倒也是个烦恼。只是麻烦不只一桩毕竟答案拟好之后还得要儿子来背偏生载昊记心不好到时他若吵着要小抄不免又是一桩麻烦

事。算了……还是易容术管用吧……反正皇上没看过载昊干脆自己乔装易容扮成十岁小孩上场哪就什么钱都不必花了……

唐王爷一路唉声叹气地走着想起易容术便想起九华山想起九华山立时想到了那张国字脸忙道:“总管大人本王那件‘百寿甲’如何了?您交给伍都督了么?”房总管笑道:“放心东西早就进了伍家大门包您万无一失。”

听得大都督如此容易行贿唐王爷倒是愣了:“伍定远不是很清廉么?这么容易就收下了?”房总管笑道:“清廉个屁?清官家里清一清石头可以蹦黄金。告诉你啊这伍定远敛钱手法之凶、积聚之广连本座都自叹不如啊。”眼看众太监相视而笑唐王爷也不敢多听这些秘密了忙低下头去快步走了。

闲话之中耳边却已听到了潺潺流水声唐王爷凝目一看只见黑暗中河水奔流从大广场正中穿过正是那人工挖凿的“内金水河”再看河面搭造了五座汉白玉桥宝杆雕龙气势甚雄想来便是那大名鼎鼎的“金水桥”了。

权势之路的第三关便是这座“金水桥”无论是黎民百姓、乞丐土匪只消能通过这座金水桥从此便能鲤鱼跃龙门成为国家要人。唐王爷遥望桥面想起本朝历代的权臣事迹不觉心生感慨道:“总管大人伍都督他们早朝谒上时都得跪在这儿吧?”

房总管笑道:“那还用说么?每逢黎明破晓之际管你天高官职、三代爵位、也得在这桥边儿乖乖给我跪着等着听皇上召唤。那时长夜方尽旭日初升从三大殿望下来金水河上波光万顷加上文武百官的整齐行伍那才叫不可一世哪!”

唐王爷暗暗颔自知帝王权势之大任凭一个人才智再高也得听其所用方才成就了这整个天下。他细观金水河规模又道:“看这条河工事浩大当年开凿之时必然耗费了百万龙银吧?”房总管嗤地一声道:“百万两龙银?你当是盖茅厕啊?是亿万两!”

唐王爷心下一惊想他造过无数精致园林乃是本朝建筑行家听得花费如此巨大自是满面意外道:“亿万两?不过是挖条大水沟怎须花上这许多钱?”

房总管呸了一声:“王爷呀这皇宫大内岂同寻常哪怕是一块砖、一颗树怕也得花上五六万两白银。”说着指向桥面傲然道:“哪你们瞧那处栏杆……”

王爷与众随扈都是头一次进宫当下一一俯身直盯着龙头栏杆来瞧宛如乡巴佬模样。房总管的京腔拉得天高俨然道:“别以为这几只栏杆平淡无奇啊本座告诉你们这栏杆有个机关逢得下雨时这些龙头全会喷水出来从这儿一直到金銮殿几千只龙头齐降甘霖这就叫千龙吐珠气势非常……”唐王爷愕然道:“等等你说得是吐珠……金水桥畔龙吐珠?”

房总管哼了一声道:“不信是吧?赶明儿大雨倾盆时候这些龙头全会吐水您到时过来

宫里一瞧那不就明白啦?”正说嘴间忽听一名太监哈哈笑道:“公公您忘了朝廷闹干早啦?”

“去你妈的。”房总管斜过怒眼登时一耳光扬去打得那太监大哭起来。正统朝天旱少雨童叟皆知岂容谁来触霉头?房总管呸了一声喝道:“兔崽子们听了咱们万岁爷上红螺寺祈雨去了没准这会儿老天便要赏光啦!”说着张掌向天喝道:“天降甘霖!”

等侯半晌老天爷固然毫无动静连众太监也在低头打盹想来都把他当成了疯子。房总管自讨没趣只得喝道:“懂了么?反正咱们宫里花费亿万两样样都是无价之宝今日可让你们乡下人大开眼界!”唐王爷喃喃地道:“是、是。”他不敢与之争辩正待快步离开忽然“啊”地一声惨叫身子向前扑倒摔入众随扈的怀抱中。

众随扈惊惶不已赶忙低头来看惊见桥上躺了块烂石板正中破洞凹凸不平中间还长了两根杂草不免让人摔上一跤。唐王爷骇然道:“总管大人这宫里不是花费亿万两么?怎不把这破砖补上?”

“破砖?”房总管一脸茫然:“什么破砖啊?”说着低头察看良久神色狐疑。唐王爷有些犯火了想他缴了一辈子税银没想血汗钱竟是这般用法。一时举脚猛踩烂洞弄了个石层纷飞大怒道:“总管!您可是老眼昏花了?这不是破砖是什么?”

房总管低头察看良久这才“啊”了一声道:“您说得是这儿啊?这哪里是破砖啊?这是无价之宝啊。”说着弯腰俯身取了丝绢盖上破洞在那儿爱怜呵护。唐王爷一脸没好气冷冷地道:“这块砖为何换不得总管可否说个道理出来?”

“听清楚了。”房总管咳了咳跟着仰天长叹:“这砖头为国为民一切为百姓。”

听得此砖如此怪诞唐王爷自是瞠目结舌众太监也是面面相颅都感不可置信。房总管摇头晃脑一阵又道:“你们以为咱家肚脐眼里放狗屁是吧?听好了这块砖不是普通人站的而是三代大都督早朝所立之处。每逢国家有难他们便要恨恨一脚不只秦霸先踢过、柳昂天踹过连伍定远也时常补个两脚您瞧这四十年踢打下来这块砖头便如咱们的苦难河山……”说着捧起烂砖哭道:“破碎了……”

还在哽咽悲泣中唐王爷等人早已走了远远听得小太监呐喊:“总管咱们还等着偷考卷您到底来不来啊?”房总管赶忙答应了临行前不忘对着破洞一阵乱踩把小破洞踹成了大深坑看这坑洞如此巨大日后便有瞎子进宫那也不至于摔下去了。

众人揭过了事情便又一路望下走去不多时忽然眼前一黑远处竟有一片黑影拦路而来望之崇高伟大好似巨人般俯瞰自己。唐王爷心下大惊忙道:“那……那是什么东西?”房总管收起了无赖气息躬身道:“回王爷的话此地便是奉天门。”

天下第一门号曰“奉天”。此门坐北朝南、气势无双乃是皇帝御门听政之处无论是当年的景泰皇爷、还是现今的正统皇上举国大政尽在此间决断。唐王爷心头惴惴低声道:“总管大人本王可以去门下瞧瞧么?”说着送出银票满面恳求。眼看王爷买票了房总管自也不好推辞只得咳了一声:“御门宝榻国家重地王爷去回。”

在众太监的簇拥中一行人来到御门正前唐王爷抬头瞻仰但见此门巍峨崇高虽在黑夜间亦能体会那股森严气象唐王爷不敢说笑了内心敬畏间便又朝门下走去霎时之间便已见到一座金台台前放置一座香炉上刻山河之形再看台边栏杆五方拱卫正前天阶共计九步直达龙榻座前。

九与五……想起这两个数儿唐王爷如中雷击自知见到了天子真榻正要靠近两步却给房总管一把扯住皱眉道:“王爷您想去哪儿啊?”唐王爷咳道:“本王想去上头看看可以么?”房总管摇了摇头道:“不行。”唐王爷送出了银票却给房总管挡住了道:“王爷别的可以看这天子宝座却是看不得不然一会儿要是出了乱子那可麻烦了。”

唐王爷讶道:“出乱子?”他左右瞧了瞧却也没见到巡查守卫忙道:“四下无人能出什么乱子?”房总管叹道:“王爷有所不知这张宝座有点……有点黏不论谁上去了都得给死黏在上头。”

“黏在上头?”唐王爷心下大惊想起捕兽夹上的死老鼠骇然道:“怎么?皇上在这儿布置了机关?”房总管摇头道:“您多心了。这位子是给皇上坐的谁敢安什么机关?”

唐王爷松了口气道:“既是如此那瞧瞧又何妨?”正要奔上前去却又给拦住了房总管叹道:“王爷您执意要看咱家也不好拦阻。不过您做点质押。”

眼看房总管死要钱唐王爷却也不怕随即掏出大把银票尽数塞了过去正要转身而去房总管却又拉住了他摇头道:“王爷这数目不够。”唐王爷嘿了一声又将手上的指环摘了下来怒道:“这是老挝特产的极品翡翠值得十万两白银够了么?”

房总管淡淡摇头道:“王爷您要看的是天子之座十万两能做什么质押?来把你们钱庄的钥匙交出来。”唐王爷之所以富可敌国一半是因为他坐拥钱庄他嘿了一声大声道:“总管你可别欺人太甚了。”

房总管摇头道:“王爷这是质押不是抢你的。您一会儿看过金台宝座咱家自会把押金还给您。”唐王爷哼了一声只得把腰间一大串锁匙扯了下来悻悻然道:“三千五百万两现银四十箱金条十二省钱庄通行的飞钱全都在你手上啦。”眼看金库锁匙在此众太监莫不哗然出声房总管却是不置可否只管放开了手示意王爷自便。

“王八蛋?谁希罕你的臭宝座……”唐王爷嘴中咕哝快步走上了九级天阶心下暗暗咒骂。

唐王爷并非是随口白说他真是这个意思。什么天子宝座在别人也许要垂涎三尺可在他眼陧却如附骨之蛆不除不快。想他缴了一辈子税银日日都给这张宝座欺压景泰朝时皇帝要讨伐蛮夷他第一个急掏腰包结果全军上污下贪;后来正统皇帝想要惩治罪犯唐王爷也是欢喜乐捐结果官差呼呼大睡。有时心里惦挂着银钱去处便怯怯来问成果却只得回一声暴吼:“乱党!你想刺探机密么?”

唐王爷益火大了什么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俸禄全出于他“万税爷”的口袋偏偏这帮土匪还要自称圣贤满口的朝廷德政一脸有恩自己的模样所以唐王爷老早就立下了大宏愿他这辈子虽与帝王宝座无缘可他迟早要来到天子榻前狠狠吐上一口脓痰方解心头之恨。

拿着三千万两作质押总算可以出上一口鸟气。唐王爷恨恨行上九层天阶一路上倒也没踩中什么机关只是台阶纯金所制镶满了宝石玛瑙走起来颇为绊脚。难怪历朝皇帝总是性命不长整天走在黄金之上难保不摔死几个。

唐王爷冷冷一笑:心里现出了几分快意好容易穿过了台阶行上了宝座但见座后有座翡翠屏风望之晶莹翠绿纹路竟是天然的一尾神龙再看五边扶手盘龙雕凤做工细美也是一件无价之宝。

眼见宝物在前唐王爷忽然嘿嘿一笑霎时仰天啊了一声运起了一口脓痰。众太监远远看着猛见唐王爷鼓起腮梆子这口痰竟是又浓又多莫不大吃一惊正要上前拦阻房总管却只微笑摇手示意无碍。

一片寂静间唐王爷张开了嘴嘿嘿冷笑间正要朝宝座吐痰忽然间他眼前一亮好似看到了什么东西。这口痰居然吐不出来了。众太监愣道:“这……这又是干什么了?”房总管微微一笑道:“瞧瞧他在瞧哪儿?”众太监凝目来观只见唐王爷站在金台上呆呆望向南方好似痴傻了。众人茫然道:“他……他见鬼了么?”

房总管摇头道:“笑话了。奉天门下便是九天神佛也不敢随意降临岂有阴魂敢近?”他遥望御门之外叹道:“告诉你们吧他已经跨到了龙背上。”

北京城号称“八臂哪吒城”驾驭了一条怒龙监管天下。这话在外人来听仅是传说可房总管每日陪着皇帝早朝却深知此言非虚。

天子宝座不是寻常地方它位于京城的中轴线当一个人来到了天子宝座上一旦端正居中目光向南霎时身子便会那条轴线对齐当此一刻奉天门、午门、五凤楼、承天门乃至于各衙门、各法司全京师的景物都要给这条线切作整整齐齐的两半那威严之重、气魄之大便如跨坐到神龙脊上足以掌握天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这权势之路的最后一关便是“奉天门”在这座金台前景泰朝的

江充、刘敬、柳昂天……乃至于更久远的秦霸先近年的伍定远他们全都向这张宝座下跪膜拜他们并非是皇帝的奴才而是为了效忠帝座背后的四个字曰:“天下国家”。

天下国家南面为王只消有人聚集的地方无可避免的会跑出一张宝座它是圣君的高坛、也是暴君的屠场它固然会残害苍生却也可以开万世之太平端看坐上去的是什么人。唐王爷若想亵渎它那是再容易不过了可要让帝座重拾威严郡却是谈何容易啊?

时在深夜满天星辰汇聚拱卫帝座尊严。唐王爷却慌了他呆呆地含着那口痰却不知该当如何因为他已经骑到龙背上了他痴痴看着那张宝座想起一辈子给它勒索银钱真想吐上一口痰将它彻底毁去可转念想起它背后的隐意却又不忍心这般做。

怎么办?怎么办?万籁俱寂之中唐王爷呆呆看着宝榻忽然间他心口一热瞳孔放大、呼吸加促眼里也看到了第三条路。

对啊怎么忘了那两个字呢?改革啊……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只消能改进便得焕然新只消能改革举国上下新唯有让天子从宝座走下来与民同在与时俱进这张宝座才能焕然一新那才是真正的“奉天”啊。

这张宝座不能毁去它还有用处因为还有人可以改造它啊。

“万岁!万岁!万万岁!”骤然间唐王爷喉头出大吼他抖开了黄袍下摆遥望南面便朝宝座即位。

眼看唐王爷坐上了宝座好似黄袍加身在那儿奉天承运起来众太监不由吃了一惊颤声道:“总管完了……王爷也黏上去了这……这可怎么办啊?”

无论是谁来到了宝座上全都要给死黏住屁股成了个失心呆。房总管却已有备自是不怕.迳道:“别慌他还有质押在我这儿不怕叫不醒他。”说着用力拍了拍手朗声道:“王爷快起来吧咱们该去办正事了。”

“大胆。”两道目光微斜唐王爷沉下脸去森然道:“你想阻挠改革么?”众太监面面相觑房总管也是一头雾水:“改……革?王……王爷要改革什么?”

“嗤……”唐王爷仰起头来龙鼻喷龙声、傲容道:“朝廷积弊已深朕要改革一切。谁敢阻挠谁就得死。”众太监听得毛骨悚然房总管便摇了摇手上锁匙朗声道:“王爷别开玩笑了您的钱都在这儿您若还想拿回去那就下来吧。”

“去。”唐王爷闭上双眼淡然道:“为求改革朕愿意牺牲性命何况一点小钱?无论任何人、任何事都别想让我起来。”

眼看王爷如同老僧如定黏得十分牢固众太监慌了起来:“总管现下该怎么办?可要去找丽妃过来?”房总管苦恼万分:“没用的他的症状很怪比之徐王爷、丰王爷都不同我看

丽妃便算脱光了他也不会看上一眼。”

年初一正统皇帝去天坛祭祖徐王爷、丰王爷便也趁机来皇城游览当时他俩也与唐王爷一般都曾死黏在宝座上满口后宫淫乐怎也劝不起来。天幸皇城美女丽妃刚巧经过靠着绝世姿容、嗲声嗲语这才把两位王爷引诱下来。只是看唐王爷满口改革症状之怪前所未见却不知该如何让他身了。

眼见唐王爷闭目俨然想来要在上头安居乐业众太监满心惶恐低声道:“总管现下该怎么办?可要上去用强么?”房总管摇手道:“别胡来他现下神智不清咱们若是强拉着他也定会以为政变来了非性命相拼不可。”

越是自命不凡的人屁股往往也越黏房总管心念微转自知不能用强便装做恭顺的模样上前道:“王爷有心改革造福万民咱家是一万个佩服只是王爷啊改革人人都想不单王爷一人您改革了这许久是不是该下来歇一歇换别人上去了啊……”众太监忙道:“是啊王爷咱们也等着上去改革哪。”

房总管顺着话头来说自是要深入唐王的内心慢慢将他诱骗下来果然唐王爷身子微微一动喃喃地道:“对啊朕好像坐太久了……”众太监大喜过望正要上前相迎忽然唐王爷“啊”了一声屁殴一重便又安坐回去再次闭目养神起来。

房总管讶道:“怎么了?王爷闪到腰了么?”正要上前察看却听唐王爷叹道:“你走开不许靠近。”众太监上前两步讶道:“为什么啊?”唐王爷戟指暴怒:“滚开!你们这帮假改革竟想逼定股这个真改革以为朕不知道么?全都滚!”众太监瞠目结舌想不到这改革还有真假之分眼看唐王爷盘据不走想来是要死在宝座上头了。房总管苦笑不已只得道:“王爷算了吧管你真改假改你也只有百年好活快下来吧。你改不完的。”众太监也道:“是啊王爷人孰无死天下积弊又深您还是早点下来休息吧。”

“对啊…人孰无死啊……”这话又打动唐王爷了只见他呆呆看着天际颤声道:“朕虽然英明神武、一心改革可也只有百年好活啊这……这朕驾崩之后天下百姓该怎么办呢?”说着掩面而泣不胜悲戚房总管自知得计忙来柔声相劝:“王爷别哭了人力有时而穷千万别逞强了快下来吧……”正要再劝却见唐王爷双眼一亮喜道:“等等朕虽然会死可改革却可以永不中断了。”房总管愕然道:“为什么?”唐王爷笑道:“朕还有个儿子啊。”

“***……”众太监惊骇万分看这唐王爷自己献身改革还不够居然连儿子也要插一脚看他们父死子继、兄终弟即真不知要伊于胡底了。

房总管一脸气恼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心下一醒想到了秦始皇的故事忙提声大喊:“来人啊!快取长生不老药来一会儿给王爷服用!”听得“长生不老”四字唐王爷登时欢呼起

身直从宝座飞奔下来大喜道:“太好了朕可以永远改革了。”

砰地一声王爷摔倒在地跌了个狗吃屎众太监心存忿恨一时拳打脚踢喝道:“改你妈的头揍死你。”正待痛快泄恨门外脚步杂沓众随扈全数奔了进来喝道:“你们干什么?”众随扈抢上前来将王爷扶起唐王爷见自己衣装不整躺于地下不觉惊道:“咦?我……我怎会躺在这儿?”众太监大怒道:“还装傻?你黏在宝座上了难道忘了么?”

唐王爷脸上一红眼见房总管还拿着自己的锁匙忙一把抢了回来歉然道:“对不住、对不住本王一时糊涂还请公公见谅了。”房总管却是见怪不怪叹道:“算了天下最黏屁股的便是这张宝椅。若非如此黏性怎地这几千年来坐上去的人全都下不来啦?”

众人恍然大悟方知天子宝座非比寻常凡人一旦坐了上去非但一辈子起不了身怕还要父传子、子傅孙千秋万代全黏了上去。唐王爷心下叹息他瞧着天子宝座忽地想起自己的改革大业不由叹道:“英雄好汉、骚人墨客莫不是匹夫……唉……天下俊杰虽多可真要坐上了宝座又有几个会甘心情愿下台呢?”

自古帝王黄袍加身莫不靠着凶杀拐骗好容易拼掉了半条老命爬到了龙背上岂肯轻易下来?也难怪历代帝王交出大权若非一命呜呼便是给逼宫斗垮要想找一个甘心舍弃帝位的那是绝无仅有了。房总管笑道:“行了行了这世上要真有个自愿下台的若非疯子便是傻子那他又怎么爬得上皇帝位啊?”众太监也笑道:“是啊要真有这般怪胎那可是圣人了咱们又何必让他下台呢?”

哈哈笑声中全场走得一干二净四下一片寂静但见奉天门上雕梁画栋彩绘了两名老者左是“尧”右是“舜”可怜这两个老头儿站在上头几百年脚下人来人往却没人多看他俩一眼至于他俩干过什么事那更是没人知晓了。

离开了奉天门迎面而来又是一座巍峨大殿石阶雕龙其下环绕三级金台却是三大殿之的“奉天殿”此殿建筑宏伟昭显威仪便是俗称的“金銮殿”房总管驻足下来问道:“王爷您想进殿看看么?”

经得先前一扰谁也没了兴致眼看唐王爷频频摇头房总管道:“是了咱们还是去偷考卷吧别再惹事了。”说着领了众人便朝养心殿而去。

养心殿位在干清门西侧邻近皇帝寝宫目下已是八世子的御试闱场若非房总管监守自盗怕也不容易闯入。众人绕过金銮殿朝西行走忽然经过一座大殿但见此殿冷冷清清黑暗中显得极为阴森唐王爷停下脚来问道:“总管这是什么地方?何以如此阴森伯人?”房总管叹道:“这就是仁智殿咱们皇上驾崩以后便要在此停灵。”

面前阴虱惨惨看这仁智殿俗称“白虎殿”乃是皇帝梓宫停放之所此时正统皇帝政躬康泰殿中自是空无一物门前亦无守卫走动。唐王爷凝目瞧着忽道:“总管本王可否进去瞧瞧?”

众太监微微一愣看此地空旷寂寥一无古玩、二无珍宝不知何以值得游览?房总管眉头一皱:“王爷这儿真没什么好瞧的您要观光游览不如回去奉天殿吧?”正待要说忽然手上一紧却又多了叠厚厚的银票。听得唐王爷道:“总管本王就是想瞧这儿可以么?”

“行……”房总管打了个哈欠道:“咱们舍命陪君子这便陪您逛鬼屋吧。”一行人拾阶而上来到了殿里果然四下空荡荡的真不知该瞧些什么房总管叹道:“王爷啊想看什么尽管看吧。可别说咱家拦着你啊。”

众太监嗤嗤而笑都知道总管说起了笑话。谁知唐王爷还认真了居然走到了墙边自在那儿叩叩敲打不知在做些什么。房总管走了过来笑道:“王爷啊仁智殿没有人只有鬼您再敲将下去可别引得鬼开门啦。”他哈哈笑着谁知面前墙壁倏地一响居然整面升了上去。

“我的妈啊!”鬼门真个开启了房总管魂飞天外众太监也是骇然出声一个个滚跌在地。

面前多出了一条阴暗密道黑森森的不知通往何处。众人瞠目结舌唐王爷却是微微一笑道:“看来传言是真的。”房总管嚅嚿道:“什……什么传言啊?”唐王爷笑道:“公公健忘了。当年东厂上下历经一场死劫、却是为了什么事?”

房总管牙关颤抖寒声道:“难不成这条密道便是……便是当年…当年……”唐王爷微笑道:“忘了老东家的名字了么?来告诉你吧这条密道便是当年你的老东家、东厂总管刘敬下手政变之地。”说着将手一挥喝道:“弟兄们除去乔装。”

唐王爷一声令下八名随扈立时脱衣除帽露出了本来装束。只见这批人形貌各异或肤色墨黑、或鼻梁高耸竟都是些异域人士绝非寻常王府侍卫。

武林高手来了这批高手不是中原人士他们的衣服下还藏着兵器有刀有剑俱都身怀绝艺。房总管满头冷汗他瞧了瞧刘敬的密道又瞧了瞧大批高手颤声道:“王爷你……你不是来偷考卷的么?这……这又是做什么?”

“偷考卷?”唐王爷眯起了老眼众随扈则是哈哈大笑眼看众太监一脸骇然唐王爷收起了笑意庄容道:“房公公什么御前笔试、立储大会本王从没放在心上。我今日进宫而来便是为了进去这条密道。”说着将手一挥道:“来人预备进洞。”

刷刷刷众随扈将兵器拔出各自站到了王爷身边随时准备闾进密道。唐王爷撇眼望后微笑道:“房总管别愣在那儿一起来啊。”

十多年前朝廷爆一场大难株连祸结一切起因便是刘敬下手政变那时房总管还只是个司

膳太监眼看前辈们一个个受尽酷刑而死自是吓得魂飞天外嗣后他逃过死劫从此东厂无老人猴子称霸王靠着好人材全都死光了他也年年升等一路攀爬好容易接下了刘敬的位子谁知这条密道居然再次现世莫非是要把自己卷进去不成?

眼见唐王爷含笑望着自己八成是要自己拼老命了房总管全身软一边擦着泪眼一边哭求道:“王爷老房年纪大、武功低帮不上忙的。”唐王爷微笑道:“公公可别拒人于千里之外本王一向是把您当心腹的。”

政变之道便得赌上身家性命眼看刘敬的下场就在眼前房总管已然跪倒在地掩面哭道:“不要……我再过两年就可以告老还乡了王爷你饶过我啊!”其余太监见老板哭了更是哭声震天已是磕头如捣蒜唐王爷叹了口气道:“总管做大事岂能惜身?你可别让我失望了。”他走上两步正要伸手相扶猛见房总管翻身跳起喝道:“中!”

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房总管话声才出右手拂尘立时抛向众护卫旋即左手暴长便朝唐王脉门扣来。口中更已大声喊叫:“来人!去通报伍爵爷!便说唐王朱郅有意谋反!”

房总管毕竟是当今东厂头号人物见机极快一见局面不利立时先制人唐王爷毫无武功眼看便要给人擒下却在此时一名随扈横掌而来已然与房总管指掌相交。

房总管微微冷笑想他身居东厂总管武功虽不能与伍定远相比却也算是当今厂卫数一数二的好手。尤其这套“鹰爪擒拿手”练得出神入化敌人一旦与他擒拿对决那便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断无胜算可言。

双方各以手掌相持房总管仗着“鹰爪手”厉害转眼便已扣住那护卫的手腕跟着右掌扭转左掌搭肩已将对方的身子按了下去。正要分筋错骨、扭脱对方的手腕猛然手指一松那随扈竟尔弯下腰去身子兜兜一转居然绕到自己的背后。

房总管大为骇然要知关节受制极为疼痛一旦给人绞锁压制那便再也挣脱不了岂料此人不痛不痒轻而易举便已脱离掌握?房总管大为惊慌正要反身御敌忽觉关节一痛跟着肩头一股大力传来逼得他双膝跪地竟给对方牢牢制住了。

双方指力对决房总管三招之内落败他又疼又慌颤声道:“这……这是什么武功?”唐王爷微微一笑解释道:“这是软骨功。我这随扈是天竺人士精擅瑜珈软骨之技称霸天竺十余载。总管要与他玩擒拿那是再对盘不过了。”房总管痛得额头冷汗直流霎时不顾一切对着徒子徒孙呐喊:“还愣着干什么?快逃!快去找伍定远!”耳听上司暴吼怒骂众太监这才醒觉过来霎时蜂拥奔逃哭喊道:“伍爵爷快来救命啊!”

正统朝第一高手便是伍定远他手掌重兵对正统皇帝又极忠诚京城里若有人造反叛乱第一个对手便是他看这天竺高手武功再强在“一代真龙”眼里却又值得几文钱?

惊惶哭喊中众太监已要奔出殿去了唐王爷却不惊慌淡然道:“瑞佐。”啪啪两声亮响地下乡了双木屐众太监咦了一声还不及绕路眼前却又多了双赤脚看那脚拇趾黑巴巴的与其余四趾分得极开形样诡怪不知是哪个地方的人物。

“倭寇?”房总管率先认出人来了众太监急忙去看果见殿中多了个矮子看此人身材不满五尺宛如武大郎般尺寸一张脸偏又威严森然好似武松般长相。当真是武家兄弟合体不搭调之至。众太监虽说身在险地却还是觉得好笑。

“瑞佐……”唐王爷淡淡地道:“拔剑。”一柄兵器缓缓提起众太监凝目来观只见那兵器色呈火红刀不似刀、剑不似剑长约四尺略显弯曲当真是前所未见再看那人斜目沈肩架式十分稳健。房总管见小喽啰们满心害怕煞是气急败坏:“怕什么!你们没练过武么?快亮家伙啊!”

众太监啊了一声这才想起自己也是有武功的霎时便也亮出了随身兵器有铁牌、有铁笛、有铁扇甚且有玉簪玉梳全都是宫廷日用之物想来众太监平日里不便公然带刀便练就了这些奇门兵器料来其中必有机关妙用。

奇门兵器对决东瀛倭刀双方人马对峙僵持唐王爷有八名随扈东厂则有十二名太监唐王爷颇为大方道也没有要胁人质只走到房总管身边微笑道:“公公咱们刚好来练练兵看是你的人马强还是我的手下行?”

眼见东厂的徒子徒孙浑身抖还没打便畏畏缩缩房总管恼羞成怒猛地抓起了桌上玉瓶狠狠朝那东瀛武士扔了过去口中尖叫道:“兔崽子!并肩子冲啊!”上司激励喊话众太监同刻递出了兵器那“瑞佐”也将木屐重重一踏踩得殿上一片亮响。

玉瓶来势好快第一个飞了过去跟在玉瓶后头的则是十二柄奇门兵器猛听刷地一声刀光闪过众人眼里看得明白只见那玉瓶半空裂开成了上下两载切处极为光滑尤其骇人听闻的瓶里的水也给切成了两半切面极为平整。

哗啦一声水湿溅地殿上多了两处水洼转看那东瀛武士却已还刀入鞘自向王爷欠身。唐王爷微笑道:“房总管胜负已分你有何话说?”房总管大怒道:“谁输了我的手下可都还活着!”话声甫落却听当地一响地下摔落了半截铁尺、跟着一截拂尘坠落下地转瞬间铁牌、铁尺、缎带软索全都断做了两载。

满场太监都呆了他们瞧着手上的半截兵器正骇异间忽听“剥”地一响声如裂帛众太监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棉袄裂开露出了内衫正待伸手去掩又听“嗤”地再响内衫绽出了一道裂缝露出了**胸膛。

胸膛之下已是鲜血内脏倘要再破那就要……无声无息间众太监呆呆看着自己的胸口

只见皮肤慢慢裂出了一道口子渗出了深红鲜血……

“赫!”众人大惊之下急忙捣住胸口就怕开膛剖腹了。唐王爷哈哈笑道:“放心我这‘瑞佐’下手很有分寸。他此番随倭国贡使来京贺岁便给本王借来用了。大伙儿品鉴品鉴瞧瞧本王的三万两银子值是不值?”

“值得!值得!”房总管自知性命垂危忙来哈哈大笑:“恭喜王爷!贺喜王爷!”众太监也是见风转舵之辈好容易死里逃生忙学了上司的模样只管欢笑磕头。唐王爷笑道:“献丑了、献丑了来总管大人咱们闲话少说……”自朝密道入口一指微笑道:“来咱们一起勇闯鬼门关见识一下阴曹地府吧。”

“不要、不要!不要啊!”房总管魂飞天外已是双手急摇。

看这政变实乃孤注一掷一旦出手等同赌上了九族性命众太监一听自己要下地狱顿时哭声震天唐王爷叹了口气道:“房总管咱们打都打过了你可赏个脸吧。”说话间八名隧扈围拢过来已将房总管团团包围只见天竺修士静默在前东瀛剑客虎视于后一旁还有六名异域人士个个神光炯炯均非寻常人物。

房总管冷汗直流看自己年岁已长过不两年便可告老还乡实在犯不着玩这一把可唐王爷一旦恃强用逼难保自己不会血溅五步。他自知一个对答不慎便有性命之忧只得苦笑道:“王爷且容咱家多问一句这立储案未到最后关头.不知花落谁家。您……您好端端的正路不走何必走这招险棋呢?”

这话确实问到了要紧处看方今八大世子之中向以“徽唐徐丰鲁”五王最受瞩目五王中又以唐王世于载昊、徽王世子载允两人势力最大双方势均力敌旗鼓相当如今正统皇帝圣旨末裁载昊既还有希望中选唐王为何要忽然难?众太监一听此言登时哭嚷呐喊:“对啊!王爷!您要走正途啊!咱们还可以偷考卷、撒贿赂、送美女您为何要走这邪路呢?”

“总管大人……别要自欺欺人了。”唐王爷叹了口气朝房总管斜了一眼淡然道:“您也应该晓得的载昊早就没希望了。”

房总管忽闻此言不禁咦了一声道:“王爷您……您何出此气馁之言?您是觉得咱家出卖你了么?”唐王爷摇头道:“总管别误会本王对你只有感激并无分毫不满。”房总管嘿地一声索性把话说开了大声道:“既是如此王爷何故出此下策?我给你四处奔走受尽了人家的冷眼你却在这儿作怪?王爷!您真那么怕‘临徽德庆’?”

方今朝廷势力最大者便是“临徽德庆”四王这四位郡王手握百万雄军势力之强、洞见观瞻。想来唐王意图不轨便是给他们逼出来的。一听此言众太监立时义愤填膺大吼道:“王爷别怕他们啊咱们一会儿上他家纵火烧死他一家老小给您出口气啊!”

唐王爷笑了一笑道:“多谢诸位的好意了不过本王此番作为与四王无关。”房总管讶道:“你……你真不怕他们?”唐王爷淡然道:“‘临徽德庆’势力极大却非牢不可破。毕竟他们有四个人便有缝隙可钻。待我送点银子过去这破洞可就更大了。”

房总管暗暗颔看唐王爷以离间之策应付四王可说深明诀窍。可说也奇怪唐王爷既有应付徽王的妙计这立储案自该水到渠成可他又为何要行走偏锋?莫非朝廷里另有什么势力集结?

一片疑惑中听得一名太监大声道:“我知道了!我知道王爷怕谁了!”唐王爷微微一笑道:“我怕谁啊?”那太监呐喊道:“王爷是怕鲁王允跖他比您还有钱!”

方今朝廷郡王中也有一位大富豪那便是世居东昌府的鲁王允跖。此人靠着父祖泽荫家中藏了大笔金银未必不比唐王的财力。耳听众太监胡喊乱嚷唐王爷却忍不住哈哈大笑:“几位公公啊鲁王买椟还珠贻笑天下他的钱是死钱岂同本王的生生不息、源源不绝?你们若拿这个守财奴与本王相比可难免让天下人耻笑了。”

房总管反覆猜想越纳闷看这唐王谁也不怕可他为何要与皇上犯冲?莫非后宫里有人敌视他?想着想霎时灵光闪动双手一拍喊道:“王爷我知道了!是不是琼武川要对付你!”引王爷皱眉道:“琼武川?”房总管忙道:“是啊他这回立储案里支持川王爷早已把您视为眼中钉王爷是不是他把你逼成这模样的?”

听得此言唐王爷却是哈哈一笑:“总管误会了。我与琼武川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为阿要害我?便算如此谅他行将就木的老人又能拿本王奈何?”房总管干笑道:“王爷您别逞强啊人家可是当今国丈您便算不怕他总该怕他的女儿吧?”

紫云轩朝廷第一外戚势力头号人物便是琼武川。此人势力满布朝野女儿更是当今皇后若要与唐王爷唱反调自是大敌一个。听得此言唐王爷却是捋须而笑:“公公这话就没见识了琼武川若真有雄才大略景泰朝时早已挤身权臣之林何须等江刘柳全死光了方来正统朝里逞勇斗狠?”说着摇头耻笑:“此人倚仗女儿裙带非英雄也。纵能得意于一时亦不得久。”

房总管连猜数人无一得中还想磨耗时光却见那东瀛武士“瑞佐”提着凶刀慢慢朝自己走来房总管浑身抖颤声道:“王爷……到底这朝廷里是谁要对付您啊……您……您快请说吧老房给您拿主意……”

唐王爷叹道:“公公别老是装傻本王在朝廷里真正大敌便是……”他把手一提背后东瀛武士登时喝地一声拔刀出鞘直朝房总管砍去。

“王爷!”天外飞来横祸房总管自是惨叫道:“咱家可没碍到你啊!”

惨叫过后房总管只觉肩头一凉他呆呆跌坐在地只见唐王爷似笑非笑地蹲了下来他瞅着房总管的右臂道:“总管大人懂了么?我的敌人是谁?”房总管呆呆看着唐王爷眼见他在

在察看自己的右臂霎时之间什么都懂了。

世上帮会门派虽多可以烙印为记的一群人却只有那四个字。房总管干笑道:“王爷……您……您怕的是镇国铁卫?”

“镇国铁卫”四字一出四下一片寂寥全场太监噤若寒蝉只闻殿外飕飕风响吹得窗格子震动仿佛有人在旁窥看一般。唐王爷叹了口气眼见房总管的右臂清白不见记号便替他掩上了肌肤叹道:“你说对了。镇国铁卫一日不除别说我儿子载昊能否当上皇帝便连咱们家的这个大好江山也要给这群贼子顺势叼走。”房总管脸色惨白一时低下头去竟是久久吭不出声。

若说朝廷是只大棋盘正统皇帝是城池里的“大将”伍定远是手握兵权的“相”六部尚书、五寺寺卿则是“车马炮”至于这个镇国铁卫他们不是兵也不是卒他们就是那只大棋盘。

“镇国铁卫”行事隐讳却总是无所不在如影随形。是以朝廷里上至帝王下至知县每个人身边都跟着一个黑影他们争权夺利相互激战却不知道自己并未离开那只大棋盘也走不脱“影子”为主人设下的局。

这是生死之战载昊若成了皇帝第一个扫除的便该是“镇国铁卫”。否则他只能做个木偶隗儡。同样的“镇国铁卫”也不会手下容情他们定会提前难。如此看来唐王爷深谋远虑他已经看到立储案之后的局势也难怪他要行此险棋了。

眼见房总管面色如士迟迟吭不出声来唐王爷不由笑了笑:“总管不如您来告诉我吧现下咱们该怎么办?难不成也要去找大掌柜磕头请他给咱们烧个烙印把屁股烫红?”房总管干笑道:“那……那也是个办法。”唐王爷冷冷地道:“别开这等玩笑。本王当年没有顺服江充如今也不会顺服客栈。你点条明路吧本王该怎么办?”

房总管面色苍白他瞧了瞧王爷手下的武士又朝刘敬遗下的密道瞧了一眼忽地仰天长叹就地坐下道:“王爷算了吧……其实载昊这个皇帝当是不当没那么要紧。倒是您该替自己留条退路别赔上性命了。”

“混蛋。”唐王爷附耳过去森然道:“你老房是个局外人随时可以抽腿逃命可我和载昊呢?你想这一局要是玩输了咱们父子还会有命在么?”

赌局既已下了断无反悔余地若想永远抽身离开唯待咽气死亡之日。房总管这几年来替唐王奔走自也知晓他的决心。他不知该如何劝说只得叹道:“也罢那你杀了我吧。姓房的死便死了绝不连累老家人。”

这是必死的局房总管绝对不玩果然便决心一死了。听得此言众太监内心悲戚自知政变要死不政变也要死一个个都哭了起来。唐王爷听他说得壮烈不由笑了笑道:“别哭、别哭你们怎都不问一问我是怎么知道这条密道的?”

这话倒是提醒房总管了。当年知晓此间机密的说来不过江刘柳几人而已待得东厂覆灭、正统复辟朝廷里死伤惨重这条密道的秘辛便给人遗忘了看唐王爷轻而易举地找了出来其中定是有什么缘故。

“总管……”唐王爷要解说机密了他搂着房总管的肩头附耳道:“老实告诉你本王拿到了……”说着眯眼而笑比指向天道:“天牌。”

“天牌?”房总管满心愕然不知此言何意正疑惑间手上却多了一样物事他低头急看霎时大声惊呼一旁太监们也急急围拢过来颤声道:“好漂亮……”

确实漂亮房总管手上拿的是一颗红宝石其状如卵色泽之深更是宛如鲜血拿在手上竟染得衣衫面孔皆成殷红足见此物色光之纯。房总管揉了揉眼。他虽说久居宫中、见惯了奇珍异宝却也没见过这般巨大的红宝他情知有异喃喃便问:“王爷……这东西如此珍异不会是买来的吧?”唐王爷微笑道:“当然下是这是一个女人交给我的。”

房总管以为他在戏弄自己不由苦笑道:“女人?听来怪有钱的该不会是什么天女吧。”这话本在打趣谁知唐王爷却把眼睛凝视着自己颔微笑房总管干笑道:“真是天女?”

唐王爷笑了笑道:“这颗宝石有个名字叫做‘帖木儿红宝’。剩下的话我应该不必说了吧。”房总管呆呆看着霎时一拍大腿惊叫道:“真是天女!”正要大声呼喊却见唐王爷竖指唇边嘴角含笑房总管又惊又喜道:“王爷你……你真见到她了?”

唐王爷嘿嘿一笑道:“这就天机不可泄漏了。来吧总管本王已有天命护身自足与镇国铁卫周旋。您若也想玩这一局那便跟着来吧。”说着拍了拍手率先走入了密道。

房总管凝视着面前的黑洞心下却隐隐生出希望虽不知“天女”是否便是传闻中的那个女人可一旦她真已来到中原局势当有所改观。他一咬牙想起富贵险中求的道理当即冲上前去嚷道:“王爷!让咱家助你一臂之力!”

房总管冲进密道徒子徒孙面面相觑不由大声哭了起来:“不要啊!我们不要死啊!”东厂群监悲从中来奈何老板已然下海了徒子徒孙便算不从也没人理会了果然众随扈又踢又打更将他们一个个踹进了密道。

喀地一声轻响密道阖起眼前漆黑无光四下满布尘灰众太监禁不起吓一时莫不如耗子乱窜又哭又叫房总管喝道:“乖乖站好别坠了东厂的威风。”众太监哭哭啼啼勉强抱做一团房总管哼了一声正要取出火石打上唐王爷却拦住了:“且慢用火。这密道太久没开怕有沼气。”

房总管答应了可面前黑暗无光若无火光相助却要如何辨识道路?正烦恼间却见唐王爷伸手入怀瞬息之间黑暗里亮起了一片萤光照亮了整座甬道。

夜玥珠来了只见唐王爷掌中多了一颗宝珠荧荧生辉光柔如满月正是名列稀世奇珍的“出海明珠”此物藏于深海夜照寒洋可说百年难得一见的宝物唐王爷却拿来当油灯用足见比人富甲天下果是名不虚传。

面前的唐王爷真有钱他的红宝石有鸡蛋大小他的夜明珠比火把更亮众太监遇得如此明主顿时簇拥了过来垂泪道:“王爷咱们适才一时糊涂没了忠心请您别见怪。”唐王爷哈哈大笑:“诸君何出此言?列位今日既有追随之意来日自当与本王共享富贵。”众太监听得富贵二字霎时鼻中喷气目中光悲戚容情一扫而空全都等着望黑里冲了。

唐王爷笑了笑便将夜明珠交给了天竺高手命其当前领路。众人沿途向前一连走过数百尺但觉密道晦气恶臭真不知积了多少泥尘房总管掩着鼻子憋声道:“这刘敬也真了得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挖了这个大洞。”唐王爷笑道:“总管此言差矣刘总管虽说神出鬼没能人所不能可您自己瞧瞧这密道像是偷偷挖出来的么?”

房总管心下一凛看这条密道深入皇城地区若想开凿施工必然惊动后宫嫔妃。纵是神机妙算如刘总管怕也办不到。他转了转念头沉吟道:“如此说来这莫非是江充所为?”唐王爷笑道:“此言差矣。江充是景泰皇帝的忠狗他干啥在主子臀下开大洞?”

房总管情知如此偏又猜想不出只得道:“这……这莫非是皇帝自己挖的么?”唐王爷叹了口气道:“答对了。不过这条密道不是景泰朝开挖的……”他伸手轻抚石壁叹道:“这是隆庆帝凿出来的。”

“隆庆帝?”众太监大吃一惊看这隆庆皇帝不是别人而是武英、景泰之父天下第一正统之君想他乾纲独裁根基稳固却不知为何乱挖自家墙角莫非想自己闹政变不成?

满场寂静中没人看得懂道理房总管老谋深算登时醒悟道:“我晓得了这是狗洞!”

古来帝王别的本领没有开溜功夫最是一等一一到国破家亡之时莫不打开大门、急冲而出还怕少带了金银细软。耳听众太监频频称是唐王爷却是勃然大怒:“大胆!国在天子在国亡天子亡!我朝帝王吃百姓的粮征百姓的税一旦到了不能保护百姓的时候便该下手自裁以示负责!岂会预留密道逃生?”

王爷义正词严众太监却是眉来眼去。毕竟千古以来多少先例前有唐玄宗抱头鼠窜、后有宋徽宗高呼救命个个都是整破江山之后抱头鼠窜而去又有谁肯负责了?至于那些跳海自杀的多半都是倒楣小孩替死鬼。要说真有一位皇帝与天下共存亡以堂堂一国天子的身分自杀、以示负责那还真是千古奇谭了。

房总管干咳几声自知事涉王家颜面不好随意讥嘲便道:“王爷教训得是。只不过这密道是作何之用?莫非是……”他不知如何措词只得胡乱道:“是供隆庆皇帝捉迷藏的?”

众太监细声偷笑唐王爷也不好再骂了他叹了口气道:“老实说吧本王今夜之所以进宫纯是因为宝石主人的请托。她希望查清楚刘敬何以败亡。”

房总管讶道:“这还犯得着查么?当年刘敬是给胡忠出卖的啊。”众太监辈分低不知胡忠是谁只是嗯嗯啊啊地答腔唐王爷却叹道:“也许是吧不过宝石的主人告诉我她说这条密道绝非普通地方也许刘敬得知此间秘密的那一天就已经注定了他的覆亡。”

众太监讶道:“为什么啊?”唐王爷喟然叹息:“宝石的主人说了这条密道牵扯了咱们皇家的一个诅咒。为了这个诅咒天下动荡多年至今犹未平息。”

“诅咒?”众太监面面相颅一时不得其解唐王爷叹道:“据说这个诅咒一日不除将来无论谁登上了帝座谁都坐不稳龙廷。所以她希望本王能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等日后新君即位她才能放心离去。”

众人越听越怪良久无人作声。看眼前这条密道罕为人知若真是隆庆皇帝挖掘出来的恐怕琼武川、伍定远等大臣也未曾与闻只不知唐王爷自称受人之托却是什么人能把此间秘密托付于他?那人又有什么能耐居然能采出前朝古远的秘密?

房总管暗暗推算多少也猜到了几分内情可情势未曾明朗自也不敢多言当下便收拾了嘻皮笑捡只管默默尾随在后。

约莫走出百尺那天竺高手忽地停步下来说了几句怪话唐王爷倒是个博学的居然不必通译便已颔道:“前头有间密室应是刘敬举事之地了。”房总管心下一凛自知到了景泰朝第一惨烈之地当下由天竺高手领路唐王紧随在后其余各人便也鱼贯而入。

虽然经过了十年眼前的密室还是极其可怖但见四下破砖烂瓦东照壁尽成废墟似给什么高手砸得稀烂其余墙壁则满布弹孔地下还留着些铁弹枪丸虽说时日已远亦能想见当年乱枪齐的惨烈。

房总管俯身拾起一枚弹丸骇然道:“好家伙这江充还真是狠这般对待咱们东厂的人。”唐王爷叹道:“无毒不丈夫啊你没瞧咱们皇上这几年是怎么对待他的余党的?”

自正统朝创建后为铲除江系人马皇帝假借三大案之名不知株连了多少前朝余党手段之狠牵连之广比江充犹有过之。

房总管哼道:“成者为王、败者死光。斩草还是得除根啊。不然等他们死灰复燃便换咱们死了。”他唠唠叨叨的说着忽见地下有着几滩干涸血迹便问道:“这是谁的血可是刘总管的?”唐王爷摇头道:“刘总管神出鬼没岂能死于宵小之手这些是薛奴儿的血。”

当年东厂政变第一位惨死的便是薛奴儿如今事过境迁众太监把大内第一高手的威名听在耳里却是一脸茫然竟无一人晓得他的大名。唐王爷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道:“诸君咱们正

统朝虽已创建十年可推究当年第一个流血殒命的却是这位薛奴儿房总管这位总算是你们东厂的先人你拜一拜他吧。”

耳听众太监还在议论纷纷猜测薛奴儿是男是女房总管大喝一声:“混帐东西全是不长记性的你们忘了小时候最怕谁么?”众太监心下一惊这才想起那个粉面红唇的老妖霎时一哄而散纷纷逃入了密道之中。

相传薛奴儿秉性暴躁没想人缘坏到这个地步房总管咕哝两声虽说自己与薛奴儿毫无交情总算也合掌拜了几拜总算聊胜于无。

一行人朝密道行去看这地道无止无尽不知通往何处只是众人跟在唐王爷背后倒也觉得平安毕竟唐王商人出身最善算计风险此行又是宝珠、又是高手实乃有备而来。看那名天竺高手练有软骨之术一会儿前方密道若遇机关凭他的灵妙身法必也能提前示警。

又过数里道路陡然开阔唐王爷取出了罗盘测度颔道:“从这儿开始便已离开禁宫地底了。”房总管左右察看眼见道路甚宽已能供数人并肩而行。低声便道:“这是供政变兵马行走的吧?”唐王爷颔道:“没错。这儿已不在禁宫之下刘敬若要放手扩建自也能大刀阔斧。”

众太监见得密道工事浩大想起老祖宗的功力莫不大感得意都觉与有荣焉房总管干笑道:“刘公公真是了得当年若非棋差一着今日当家作主的便是他了。”

唐王爷哈哈一笑道:“听公公此言可是想有为者亦若是啊?”房总管吓得脸色惊白道:“万万不可咱家的命是用来吃饭的你可别拐我。”说笑之间地道一路向前慢慢再过百来尺地底湿气转重四下更是恶臭四溢众太监忍耐不住一个个相互指骂:“是谁放屁?”、“是你!”、“不是我!”房总管骂道:“闭嘴这不是屁这是沼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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