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屉里放的是一把算盘,虽然擦拭得一尘不染,还用樟珠进行了细致的防虫保养,但仔细一看,这算盘并不是全新的,还磨损得厉害。
只有阮洛知道,这是几年前,还只有七岁的他跟着燕家那群少年游学到那所国立商学院时,学院派发下来用来练习的算盘。
当年阮洛抱病退学,的确如燕家现在才嗅到的那丝古怪,是有原因的。
退学离去时,阮洛只带走了这把算盘。后来帮金老板的忙,他用的也一直是这把算盘。也许是在商学院的那两年练习,使手指已经习惯了这把算盘的大小布局和触感;也许是难以忘怀与一群志趣相投、意气风发的少年一同求学的日子,这把算盘一直陪在阮洛的身边——尽管它的构造简单得很,要模仿一把出来并不难。
三年前,阮洛的身体状况又不好了,又辞别了金老板,由王哲带着他去泊郡休养。行程定下时,王哲说什么也不准他带任何与算术有关的东西,离开时还直接将这把算盘扣留。当时阮洛没有精神与王哲发火,但心里是生了好一通闷气的。
可没想到,那家伙没对他说谎,说好回来时就会把算盘也还来,如今竟真就原封不动的还回来了。
之前阮洛还一直认为,凭王哲那家伙散漫无边的脾性,没准转手就把这算盘扔火塘当柴烧了。王哲是不缺钱的主,别说再造一把、就是再造一屋子的算盘备用,他也是做得出来的。可是,这把损耗严重的算盘,所携带的某种对阮洛来说极为重视的意义,是无法复制的。
阮洛恼的,就是王哲的不理解。
可没想到,王哲的性格中,也有这么敏感细致的一面,倒是自己误解了他。
抽屉打开后,那种香樟的气息很快就四散淡去。抽屉里并没有放置樟珠,显然这算盘上散发出的樟珠香味,是因为它被置放在樟香环绕的环境里太久,自身有所浸染的缘故。
王哲一定是几年前就将它收藏好了,直到今天才拿出来还给自己。
阮洛想到此处,嘴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
心中积压的一件旧事终于了了,心胸顿时一片疏朗。此时耳畔听到莫叶说的话,语气中明显有种不自禁的味道,阮洛不由得为之新奇起来,料不到身边的少女居然也识得这一学问。
现今,女子之中也不乏有才华者,并得到学界一定的认可,但那多是局限于浮华辞藻,供于娱乐,如果有女子连算珠的学问都通晓,却是有些跨领域了。
不过此时的阮洛心情大好,脑海里还浮动着许多由这把旧算盘牵连起来的往昔记忆,也就没了对莫叶深究的意思,只是轻声问道:“你也学过算珠之术么?”
阮洛只是随口一问,却使莫叶心生一丝慌乱。
第一次见到算珠的实物,莫叶禁不住的觉得新奇,一时也就忘了,作为本土人士,本是接触不到这类学问的。她这样一语道破其名,无疑是间接说明了,她有混迹于较大类型得书院的经历。
莫叶闻声微怔,犹豫了一下后,她暗暗一咬牙,微笑着道:“在此之前,我冒充过另一位公子的书童,得便在礼正书院待过一段日子。”
莫叶知道撒谎是不对的,但她现在必须用这种方法应对阮洛的质疑。并且她还意识到,在今后的日子里,自己可能会有更多让阮洛质疑的地方。于是干脆就撒了个半真半假的谎,这样以后她若再有不慎,圆谎起来可要容易得多。
她却不知,她把此时的阮洛想得太复杂,只因此时她自己的心绪太复杂,有些过于主观臆测了。
因此她还有些漏了周详,不管怎样,说谎就是假,即便她自己能做到天衣无缝,那么与她相关的人呢?如果阮洛想知道,只需随手挑出她身边的一个人问一问,即会水落石出。
人是习惯群居的,因为这一特性,使人很难造假自己的身世履历。
不过,至少这一刻,莫叶是把阮洛给糊弄住了。
阮洛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微笑着道:“难怪王哲之前还开玩笑,说你束起头发,很容易就可以做我的书童,原来是有前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