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味道,他很熟悉。
有点苦涩,却又有着甜美的回甘……是山村贞子的血迹。
他拈起地板上一个小洞中嵌着的弹头,端详了一会儿,然后一口吞了下去。
他爬起身来,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最后靠着猎魔虫的透视视界在脖领处找到了一枚纽扣大小的定位器。他回想了一下,然后想起了那天早上,有一个矮小的敦实男人曾经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内侧口袋,那十几枚地磁侦测装置都还在,这是他这么多天的手工成果,一枚一枚的小圆球,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一般。
当他走出房间的时候,他的余光瞥到了墙角一个黑色的东西。
是一台录音机。
他走过去,把录音机打开,里面放着一卷磁带。
苏荆按下了播放键,然后静静地倾听着。
先是一大段的白噪音,从背景中似乎能隐隐约约地听见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女人的哭泣声。他想起来了,在梦境中,就是这个声音在一次又一次地呼唤自己,让自己找到了前行的方向。
接着,他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
【…………荆,如果你能听见这段话,那么就证明,我的祈祷起效了。我在这里将要再一次虔诚地感谢上天。它也许让我失望了无数次,但是只有这一次,它让我的愿望实现了,我就衷心地感谢它……】
苏荆在厨房里翻找刀具,然后他找到了一柄顺手的厨刀。他用手指间的高温火焰快速地把这柄刀的刃口捋了三四遍,让它的锋刃更为犀利。他握着刀走进卫生间里,然后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地站在了镜子前,接着,他握着刀,将自己的肩膀用力刺穿了。
【……我知道,也许我在你心中并不是最重要的人……荆,我知道,我也许永远也不能跟上你的脚步,追随你的身影……】
苏荆面无表情地把自己肩膀上的伤口扯开,露出了里面的关节。接着,他咬着牙,用力,然后咔嚓一声,硬是挖出了一块骨头。接着,他把一枚小圆球塞了进去,再用绷带紧紧缠上了。接着他换了一只手,又把另一边的肩膀切开了。又是再一次的植入手术。
【但是……荆,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是我有生以来最开心,最幸福的一段时间。也只有在这一段时间里,我感觉到了,成为一个人……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不是作为妖魔,不是作为怪胎,而是作为一个爱上某人的人而已……】
将两边肩膀处理完毕后,苏荆又把自己的膝盖挖开了,在髌骨后,交缠复杂的韧带和肌肉中找到了一个空位,这是他之前就已经在慢慢改变的构造,为这些他自己设计、自己制造的地磁感应装置腾出了一个专门的位置。只可惜时间不够,令他有一些关节没有培植完全,以至于不得不用利器硬撬。装配完两侧膝盖后,又轮到了双足的根骨。在血流了一地后,他又把自己的肘关节一个一个地切开,再次植入。
【阿荆……我这是第一次这样叫你吧……你以前总说你的妹妹是这样称呼你的,但是我却一次也没有这样叫过你……阿荆……】
苏荆用绷带把自己两边的手肘缠上,然后又握起刀,照着镜子,侧过身去,插进了自己的腰部,狠狠往后横拉了一刀,就像这不是自己的身体一样。他在镜中看见了自己的背部肌肉纹理,以及切口中的脊椎。他拿起一个体积最大的圆球,从伤口里深深地嵌了进去。那里有一个常人不具备的关节,就像是一个三个爪的夹子,或者是固定器,正好和那个地磁侦测装置严丝合缝地咬合在一起。
【阿荆,我爱你。】
苏荆跪在地上,弓起自己的脊背。在他的两块肩胛骨的位置,两个鼓包渐渐凸起。他在喉咙中发出了低沉的咆哮,就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那两个鼓包越来越凸出,撕扯着他背部的皮膜。他反手握刀,在自己的脊背上一左一右地割出了两道又深又长的裂口。
从裂口中,两节包裹在薄薄皮膜中的骨茬逐渐探出来,接着,在他痛苦的咆哮声中,这两节骨茬越伸越长,然后,就像是突破了某个界限,这一对骨茬猛地展了开来,就像是一朵鲜花在一瞬间开放,一对翼翅出现在了苏荆的背部。
这一对翅膀完全伸展开后大约有五米长,但是在狭窄的浴室里,它只能蜷缩在苏荆的背上,很不好看,湿漉漉的,皮膜上裹着一层粘液。苏荆拉过左侧的翅膀,右手毫不留情地切开了稚嫩翅骨的第一节骨节,刚长成的蝠翼就像是有生命般地抖了一下,苏荆把地磁侦测装置嵌进去,然后又拉过了另一边翅膀。
在一切都完成后,苏荆拧开浴室的莲蓬头,把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污清洗了一遍,然后有条不紊地用毛巾把自己擦干净,接着穿上了那套卡片化成的黑色外套。这套衣服自动适应了他背后的翅膀,在他的背部开了两个口子,正好让他的翅膀伸展开来。
苏荆套上自己的靴子,然后走到录音机面前,按下了倒带按钮。他想再听一次,倒带的时候,山村贞子的声音模糊地汇聚在一起,似乎变成了另一句话。他咔嚓一声按住了倒带键。然后重新快进到底,再重新倒带。
在叽叽嘎嘎的倒带声中,山村贞子的倾诉和白噪音混在一起,断断续续地组成了一句话……
【阿荆……救救我……】
半分钟后,一道黑色的影子在夜幕中冲天而起,开始还有些缓慢和僵硬,但是随着这道黑色的影子在空中做了几次机动动作,他逐渐习惯了飞行的感觉。一对宽达五米的翅膀在他背后肆无忌惮地伸展开,由体内各处关节的地磁侦测装置提供作用力,而双翼的地磁侦测装置则负责平衡——这就是苏荆想到的飞行方式。他悬浮在离地两百米左右的高空中,长发在夜风中飞舞。
在仰起头感应片刻后,他的目光转向了西南方向。
“我来了。”
夜空中,黑色的乌鸦无声而快速地掠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