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里黑沉沉不见天日,铁栅栏里不时发出或是含糊或是凄厉的嘶喊声,夹杂着狠戾的喝斥声、撞击声,让人如入地府幽冥。
各式各样让人毛骨悚然的刑具挂在墙上,通红的火盆燃烧得炽热,却有一种皮肉混合着献血的焦臭腥味。
铁架之上栓着一个人,却已是血肉模糊看不清长相,脚底心的肉也被生生撕开一层,露出森白的踝骨。
烙铁又一次贴在他身上,那人发出不成调的嘶哑喊叫,身子剧烈的抖了抖,却仍是牙口紧闭。
广晟顺着台阶走入囚牢的时候,那人吐了一口血,睁大眼睛正好对上他的。
“这姓燕的是府前卫出身,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在苦哈哈的巡街,上头也没什么人照应。”
一名小旗官在广晟耳边低声说道。
行刑的是个瘦小精悍的中年人,又拿鞭子在凉水中蘸了,在他身上抽得啪啪作响,声音虽然沉闷,却是每一记都凸起一道紫红血痕。
“说,你的同党都有哪些人,藏在什么地方?”
行刑人有心在广晟面前露一手,狠声逼问道,燕校尉直愣愣的看着他们,剧烈的咳嗽着,却是一言不发。
“只要进了我们这,没人能嘴硬到底。”
行刑的从壁上的立柜里取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刑具,广晟却是摆手示意他停下,他俯下身,凝视着燕校尉的眼睛,“何必呢,你在这里苦苦坚持,你的同伙却在外面逍遥自在。”
燕校尉无神的目光看着他,仍是咳嗽着不愿理会。
黑暗中,广晟的嗓音魔魅而诡异,“说不定。他们更希望你死在这。”
燕校尉仍是沉默,但广晟却分明看到,他的喉结微微颤动了一下。
“罢了,让他好好休息一会,明天我再来。”
遍体鳞伤的燕校尉被拖到隔壁的囚房里,黑暗中响起陌生的声音,“小子,太过心慈手软,可是成不了大事的!”
从诏狱另一端的甬道迈出的是个国字脸大汉,黑黄钢髯。行动之间连地面都微微颤动,他的五官很是豪迈英雄气,唯独那一双三角眼凶煞闪闪,让人不寒而栗。
这位是锦衣卫北镇抚使刘勉。锦衣卫辖下有一个经历司和南北两个镇抚司。经历司掌管收发公文。南镇抚司掌管本卫的刑法事务,兼理军匠;北镇抚司则专掌诏狱,从事侦察、逮捕、审问等活动,人们俗称的诏狱就是属北镇抚司管辖。
广晟长身玉立,看向他的目光不卑不亢,端华隽秀的容貌在这片混乱血腥之中。好似明珠美玉一般,很是惹人注目。
刘勉走到跟前睁大眼打量着他,喷着鼻息嗤笑道:“这么俊俏的孩子,不去羽林军穿金盔金甲吸引小姑娘们。来我们这弄得一身血一身臭汗的,真是自找苦吃啊!”
广晟听他话音就知道他把自己当成了无用纨绔,话音里透着挖苦调侃,他淡然一笑。低声道:“我让他休息,不是什么菩萨心肠,而是有把握问出口供。”
“我们这边各种刑法十八般手段用了一大半。你一张嘴轻飘飘就有把握了?”
刘勉显然并不相信,但因为纪纲看重眼前这漂亮小哥儿,他也不愿多说,广晟见他神情也分辩——明日便知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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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牢里总是一片昏暗,燕校尉躺在稻草堆上,感觉四肢百骸都不能动弹,昏沉之间也分不出时间,只感觉有人送来一碗凉水和一碟干馒头,他费力的爬过去,勉强喝着水咬了几口馒头。
突然,腹中升起剧烈的疼痛感,随即胃里翻江倒海,他哇的一声吐了出来,突出的馒头碎糜中混着鲜血,他痛得蜷成一团,继续大口吐着鲜血与食物的残渣。
那剧痛扩展到全身,整个人痛得发抖。
好似有狱卒跑来,把他拖了出去,又有人用大量的水灌进他嘴里,不由分说的重复着催吐、灌水这一过程……他抽搐着,呕吐着,直到胃里的酸水也吐了个干净。
最后,他彻底昏迷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天亮了,一丝晨光透过狭小的天井,从甬道另一端透了过来,燕校尉费力的想爬起来,却被一双手扶了起来——他抬头一看,竟然是昨天那个年轻漂亮得过分的锦衣卫少年高官。
“你真是命大,被人下了毒还能活下来。”
广晟含笑低声说道。
燕校尉心中狠狠的抽了一下,不禁回头去看地上——虽然已经清理干净,但那残渣和鲜血的痕迹仍然有一片轮廓。
真的是金兰会的人下毒灭口吗?
他心中狐疑,嘴上却是丝毫不愿示弱。
“哼,这只不过是你们使的离间计,堂堂锦衣卫的诏狱,岂会被人轻易潜入?”
他大笑出声,那嗓音却显得格外嘶哑和勉强。
“被同伴背弃,实在让人难以接受,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不过下毒之人已经被我们抓到,他已经什么都招了。”
燕校尉瞥了广晟一眼,越发觉得这人是在虚言恫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