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渊压下眼底的异色,负手上前,唇微勾,语声清浅听不出情绪。
“昭华帝姬,好巧!”
原本侧对着宇文渊而立的公仪楚闻言转过身来,一双眸子如笼烟雾,即使在皎洁的月色下也依然看不分明。她定定瞥宇文渊一眼,语声冷淡,“明人不说暗话,睿王,那张纸条是我派人给你的。”
宇文渊紧紧凝视着公仪楚,仿佛试图从她面上看出几分端倪来,尔后朝前两步,语声沉郁,“不知昭华帝姬深夜唤我前来,有何贵干?”
公仪楚嗤笑一声,“我原以为睿王是个爽快人,没想到却三番五次同我打太极。也罢,睿王既然没有诚意,就当你今日没有见过我罢。”说着,斜眼睨宇文渊一眼,头微昂,傲慢地从宇文渊面前走过。
不想宇文渊伸手一拦,声音沉了下来,“昭华帝姬,你这是何意?”
公仪楚被迫停下脚步,侧了目光看去,语声冷淡,带了一丝莫名的傲气,“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今日我请睿王出来,本来是想说关于重华之事的,既然睿王没有兴趣,那我不说也罢。”
宇文渊面上带着的如沐春风的笑意终于垮了下来,冷冷看着公仪楚,“昭华帝姬请把话说清楚些。”
公仪音在他冷淡目光的高压下有一瞬间的胆怯,然而想起来时所见的那一幕,她清清楚楚看到了宇文渊眼中觊觎和势在必得的神情,虽然心有不甘,但显然眼下还是对付公仪音要紧。想到这,胆子又壮了起来,清了清嗓子道,“睿王对重华的一片情深,我可是看在眼里。”
宇文渊定定看了她几眼,话语中却不露半分口风,只“哈哈”一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重华帝姬貌美性淑,我仰慕于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见宇文渊又在跟自己打着太极,公仪楚眉目一沉,心中负气,差点就想甩袖而走。只是想想论心机,自己怕是斗不过宇文渊,终究还是忍下了心中那口怨气,嘲讽道,“睿王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同我打着马虎眼,实在让我很失望。睿王今日若是不想求娶重华,那便罢了,左右只当我多管闲事好了。”
这些日子她一直都派人盯着宇文渊,自然知道他对公仪音的事情格外关注,再加上今日在宫门外所见到的宇文渊特意提早前来等候公仪音的情形,愈发坚定了她的猜想。
宇文渊对公仪音果然起了不一样的心思!
见公仪楚将话挑明了讲,宇文渊终于收了面上那副彬彬有礼的面具,冷冰冰地打量了她一番,终于开了口,“昭华帝姬有话便直说吧。”
“睿王觉得,你今日在父皇寿宴上求娶重华有几成把握?”
宇文渊沉吟片刻,还是没有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只回答了一个自认为保守的数字,“大概……五成吧。”远处云光殿中的丝竹管乐之声萦绕耳际,宇文渊沉肃的面容在模糊的月色下看得并不分明。
公仪楚嗤笑一声,略带嘲讽地看着宇文渊,“睿王莫不是在说笑?你觉得,你今日求娶重华能有五成的把握?我告诉你,你最多只有两成成功的概率!”
她说得笃定,让宇文渊不由有些懊恼,只是,他一贯是情绪不显现在脸上之人,闻言也只是蹙了蹙眉,冷冷盯着公仪楚,一字一顿道,“愿闻其详。”
公仪楚道,“睿王应该也知道,重华对你并无好感。再加上她又是父皇捧在掌心里的帝姬,你觉得父皇会舍得将重华远嫁北魏吗?”
宇文渊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这么说,不知昭华帝姬有何高见?”
“我有个法子,能让父皇不得不答应你的求娶。”
“还请昭华帝姬赐教。”宇文渊眸色转了转,面上神情依旧沉肃,不显半分端倪。
“你且附耳过来。”公仪楚神神秘秘道,侧颜轮廓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神秘莫测,倒果真勾起了宇文渊几分好奇之心,身子朝前倾了倾。听完公仪楚的话,他嘴角抽了抽,狐疑地看一眼公仪音楚,“昭华帝姬帮我,自己能有什么好处?”
公仪楚也不瞒他,眸中一抹怨色闪过,“你应该知道,我同重华并不和,父皇偏疼于她让我十分不满,若是重华能远嫁你北魏,日后这宫里,便没人再同我争宠了。”
宇文渊勾了勾唇,“昭华帝姬倒是坦诚。”
“我说过了,我是诚心帮睿王的。怎么样,我这法子,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见出来得久了,公仪楚也不再废话,直截了当问道。
“难得昭华帝姬费尽心力帮我想出这么个法子,我若是不用,岂不是辜负昭华帝姬的美意了?自然……是要用的。”宇文渊勾起一抹佻达的笑意。
公仪楚闻言,亦是眉目一舒,笑着道,“既然如此,睿王待会就好好配合吧。”说罢,朝他颔首示意一番,娉娉袅袅扭着身段走远了。
宇文渊定定地盯着她远去的背影,知道她消失在视线中,才收回目光,也负手朝云光殿而去,眸中神色讳莫如深。
殿中。
公仪音看着身侧空了好一会的席位,不由有些诧异。公仪楚这是上哪去了?怎的这么久还不见回来?她下意识往下首席位扫去,却见宇文渊的席位也空在那里,更是一诧。
宇文渊也不在?莫非方才安帝拒绝接纳碧舒,打乱了宇文渊的部署,所以下去重新安排去了?想到方才碧舒那黯然的眼神,公仪音眉眼微凝。
这个叫碧舒的舞姬一定是宇文渊的心腹,否则,他也不会在上次那么重要的剑舞上让她领舞,更不可能放心将她推出来献给父皇。只是这个碧舒似乎对宇文渊却起了不一样的心思。就是不知碧舒这心思,宇文渊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她正兀自思量着,却见身边传来细微响动,转头一瞧,是公仪楚回来了,面上隐有得色,见公仪音看过来,眼眉一挑,并未理她,只是眉眼中的傲气怎么也藏不住。
公仪音不由起了疑,公仪楚方才那个眼神,似乎有些问题。
她心中存了个心眼,等了一会,眼风却扫到宇文渊也从殿外进来了,不由心中疑色更甚,心里头不可遏制地浮上一个想法。难道公仪楚和宇文渊是一同出去的?只是若真是这样,她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怎么会凑到一起的?
还未等她想明白,耳畔传来杯盏碎裂之声,她诧异地转头看去,却见安帝眼眸圆睁,一脸愤怒震惊的神色,正目光冷厉地盯着面前一个哈腰躬身的内侍,手中的酒盏已被他捏碎。
公仪音一怔,很快明白过来。
看样子,长帝姬的孩子没保住!
不过,想到这里,新的疑惑又生了出来。长帝姬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掉的?难道当真是曲华裳嫉妒长帝姬,所以痛下狠手?只是曲华裳虽然傻,但也不至于傻到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吧?而且,长帝姬明明胎像很稳,席上又垫着厚厚的坐垫,就这么轻轻一摔,怎么就会伤到肚里的孩子?
联想到长帝姬之前知晓自己怀孕后诡异的反应,不知为何,公仪音总觉长帝姬在谋划着什么。可是,不管她在谋划什么,为何要针对曲华裳?她不过是一名刚入宫的小小妃嫔,虽然目前受宠一些,但完全威胁不到长帝姬的地位。更何况,若长帝姬是不喜受父皇宠爱的女子,那为何从前也没针对过那些受宠的妃嫔?
恍惚间,觉得自己似跌入一张巨大的网中,丝丝相连,环环相扣,怎么也走不出这张迷宫似的大网中。她喝了口酒压下心中的不安感,又抬眼朝安帝看去。却将他已经屏退了方才报信的内侍,忧心忡忡地坐在席位上,身侧的皇后正在低声劝解着什么。
公仪音满目狐疑地收回目光,垂首低眸不语,心中自顾自思考着。
恰好此时,一舞毕,殿中有片刻的安静。安帝收回思绪看向殿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浮躁之意,刚准备开口,却听得公仪楚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父皇,儿臣愿意为父皇献舞一曲,以恭贺父皇寿辰,祝父皇身体安康,万事如意。”这话一出,场内愈发静了下来,连方才的窃窃私语也没有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公仪楚身上。
公仪楚要的便是这种效果,扬唇偷偷一笑,又看着安帝浅笑道,“不知父皇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