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该怎么算?
亲情还是复仇?
要是亲情的话该算在他皇兄建文帝朱允炆身上,还是该算在他母后、父王、还是他皇兄临死前托付到他身上的小侄子们身上?
要是复仇的话,那该是算在他叔叔朱棣身上,还是该算在那些谋划了一系列毒杀他计划的叛臣身上?
该死的,怎么这么麻烦!
罗梓醒来之后几乎一整个上午,都是以一种烦躁的状态出现在宫人们面前!原本以为原身复苏之后事情能明朗化、简单一点,谁知道居然更复杂了——
事情早已经过去了七百年,找亲人的事情还好说,毕竟原身还“活着”,体内的血液好在也是沸腾的,可以借助寻找血脉的法术,牵引灵魂上的气息,从而借此来找到原身执念的亲人——即使现在七百年过去,谁知道这些上辈子一生曲折的原身亲人们,到底现在已经转生成了什么模样!
罗梓坐在御花园石亭中,抿着青茶,面容清俊高冷,眸光泠然,他的身旁站着越嬷嬷,温顺模样,为他摆置晨飨,动作熟练优雅,只是苍老枯瘦的身形不再他昨晚在原身回忆中看见的模样一般。
不知道他为什么在炼化龙气之后还这么一副燥怒的状态,宫人们做任何事都是战战兢兢的,站在八步开外低着头不敢出声。
受越嬷嬷安排负责寿宴事宜的兔公公此时正站在亭外,他此刻恭谨,不像昨日那般在摆宴的春桦殿与小官咄咄逼人,低着头禀报着寿宴此时筹备的进度。
“昨日亥时,奴婢遣了杂务司低阶适龄、面貌清秀的小太监计有百二十人,随宫中诸司总管太监同去各鬼城下请柬……”
亥时,是十二时辰中算是最晚的时辰了,古人们那时候没有电灯这样物美价廉的生活用具,而当时造来用作夜里照明的蜡烛、油灯等物都因为用料讲究、工艺垄断而价格高昂不下,所以一般的古人都是天黑之后就歇息入睡,所谓“朝起暮伏”,那时候指的真的就是天亮了起来,天黑了睡觉的意思。
那时候古人们的作息时间大约是现代的夏天六、七点睡觉、冬天五、六点时候睡觉,亥时在现在的二十四小时指的是晚上十点到十一末,是很晚的时候。
但是这个时候在阴间,只是一天中的早晨至正常生活的中午用饭时候——阴间的生活时间和阳间全然相反,坊间常说的俗语“阎王要你三更死,定然活不到五更”的这句话,也有这因素的影响,说句通俗些的话,就是这时候正好是地府工作人员办公上班,正就是整理生死簿的时候。
“席上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奴婢从内帑府库里调用了……”
兔公公按例再陈述了一遍皇帝应该关心的内帑府的调用物什,在亭外弓着身子说着话,但是才说了个开头,上头就有罗梓的声音传出来:
“好了,小兔子你办事向来朕都满意,这些事情等待会儿下去之后,你尽管同嬷嬷说了就是,不必如此。”
“待你回去,自去领赏。”
话外之音就是:好烦,你该走了。
可是兔公公没听懂,反而听见皇帝话里的认同顿时心下大喜,知道还有奖赏,更是欢喜地捋袍跪地行礼,叩首在地还要在说些什么“皇恩浩荡不可负”“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能受陛下如此信任实在是折煞小兔子了”的鬼话,只是前头又传来了越嬷嬷不急不缓的声音:
“好了,兔儿,你暂且下去吧。”
“陛下要用膳了。”
话外之音是:快走快走小兔子,别打扰陛下吃饭!
兔公公脑子一清,立马明白越嬷嬷这是在提醒自己,自己要是再留在这里的话就是打扰陛下用膳了,立马一惊,脸颊上红了起来,嘴上却连忙应是,千恩万谢的下去了。
罗梓夹起一块宫廷桂花糕来咬了一口,芳香满唇舌,眼神瞥了一眼退下的兔公公,不再放在心上,反而状似无意地对身旁摆膳的越嬷嬷淡淡说了句:“内帑府的突爱卿,若是朕记得没错的话,是只灰兔成的精怪?”
若是朕记得没错的话,昨日朕降服那僵尸王爷的时候,嬷嬷之所以来晚了,是因为在内帑府吃了那小官的哑巴亏吧。
后面这句话罗梓并没有说出口,但是越嬷嬷却轻易地就听懂了自家陛下没说的那半句话。
越嬷嬷听懂了之后,却是慈蔼的面上微微地笑了起来,道:“陛下自然是记性不错的。”
没错,嬷嬷我是在那小官那儿吃了个哑巴亏。
越嬷嬷的话是这样的意思,带着点儿赌气的意味,罗梓已经很久见过越嬷嬷在自己以外的事情上,这样同自己说话了,所以也没有执着地问越嬷嬷到底要将那小官怎么处置。
他笑了笑,无奈地摇摇头,一会儿吃完桂花糕之后又端起青茶清了清口,才道:“突爱卿亦非有意,嬷嬷也莫太放在心上。”
这话外之音是:突小心家的这堆兔子们都是朕看过一眼的好孩子,别罚得太重了。
越嬷嬷从身后宫娥盘子中端起最后的一盅红枣枸杞粥,小心翼翼地摆放在罗梓的面前,将那些零嘴的吃食摆远些,边道:“只是小家伙而已。陛下,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