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暗自叹了一口气。 如果可以选择,他也不想这样。 但是这宫里任何人都靠不住,信不得,只有钟唯唯可信。 再不喜欢,再是愤恨,她都不会对这个孩子下手,只要她答应了他,她就会尽力护得这个孩子周全。 他蹲下去,拉着又又的手,指一指钟唯唯,低声对又又说: “她就是我和你说的唯姨,以后就是她来照顾你,你吃住都跟着她,她会保护你,不让你受委屈,不让你被欺负。去给她行个礼,叫一声唯姨。” 又又抬起头来,盯着钟唯唯看了很久,又垂下眼,小声说:“她不喜欢我。” 这个孩子总是这样敏感,难道是因为没有亲娘照顾,颠沛流离,历经生死,所以才会很小就学会看人眼色吗? 重华竭力让自己笑得灿烂轻松些:“没有的事,你唯姨是个少有的好人,她答应过会好好照顾你,就一定会尽力照顾好你。” 又又注视着他:“她亲口答应过你的吗?” 重华使劲点头:“对啊,她亲口答应我的。” 又又轻声而坚定地说:“她也不喜欢你,她讨厌你,我看见她悄悄瞪你,她大概是没有办法才不得不答应你。” 重华再也笑不出来,他只觉得无形中有一只拳头,狠狠地砸在了他胸前,让他又闷又疼又烦躁。 他阴沉了脸:“小孩子家家的懂得什么?不许胡说八道。” 又又吓得往前一扑,紧紧抱住他的胳膊,低声说:“爹爹不要生气,别不要我,我听话,唯姨喜欢你,不讨厌你。” 重华无奈地抱紧了又又小小的身体,心里满是酸楚,是他对不起这个孩子。 他放柔了声音,轻轻安慰又又:“我不凶你了,是我不好。走,我带你去找你唯姨,你亲口问她,喜不喜欢你,愿不愿意带你。如果她不喜欢你,不愿带你,咱们另外换个人照顾你,行么?” 又又不情不愿地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重华身后,走到钟唯唯面前,低着头不肯说话。 钟唯唯勾起唇角,看似笑得亲切又荣幸,实际笑容未达眼底,满脸的嘲讽和轻蔑:“微臣见过陛下,见过皇长子。” 重华注视着她的眼睛,用很慢很温和的声音说道:“之前你曾和朕说过,想要小棠回来帮忙,朕已经安排下去了,她最迟今天傍晚就能到位。” 这是让她照顾又又的条件之一? 之前一直藏着小棠,不让小棠回来,现在终于肯放人了,却是为了这个小崽子。 钟唯唯淡淡地道:“谢主隆恩。” 再确认,“是三年半吗?” “四年。”重华深呼吸,抛出最后一个法宝: “有一封信,是钟袤让人带来给你的,也许你会想看。还有,他们这次去接又又,见着钟袤了,也许你想听他们说说苍山的情况。如果你愿意,让人去把钟袤接来京城也是可以的。” 他垂下眼,声音低不可闻又无可奈何:“算朕求你。” 钟唯唯脸上的嘲讽之色渐渐淡了,这么多年,她何曾听他说过求谁? 就连当年她要走,他要死要活,也没说过一个求字。 今天,为了这个孩子,他说他求她。 她定一定神,淡然道:“谢陛下美意,京城繁华,不适合钟袤居住,他还是在苍山住着比较好。” 然后不肯再多看重华一眼,蹲到又又面前,伸出手,微笑着和又又说话:“皇长子,下官是钟唯唯,是陛下宫里的彤史,您可以叫我钟姑姑。” 又又垂着眼不肯看钟唯唯,将重华的手攥得紧紧的。 重华也蹲下去,轻声鼓励他:“又又,叫唯姨,你问她乐不乐意照顾你,喜不喜欢你?” 又又紧抿着唇,一直不肯说话,也不肯看钟唯唯。 看来是个性情孤僻的怪孩子啊,得了,二傻子付钱付利息,她就干活吧。 一直拗着不肯照顾,他还以为她舍不得他,是在吃醋生闷气呢,呸呸呸! 钟唯唯始终保持同一个姿势,耐心地等待又又开口,显得非常尽职尽责。 重华却显得有点着急,轻轻推了又又一下,严厉地说:“又又,你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 又又有点害怕的飞快看了重华一眼,抬头看向钟唯唯,小声问她:“我觉得你不喜欢我,很讨厌我,是因为我不好,不讨人喜欢吗?” 又又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无邪,钟唯唯对着这样一双敏锐又无邪的眼睛,一时之间心情无限复杂。 谁会喜欢曾经深爱的未婚夫和别人生的孩子? 她当然也不能免俗,但是她说不出口,狠不下心。 她看着又又的眼睛,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又温和:“皇长子殿下,您是错觉,咱们第一次见面,下官怎会知道您不好,不讨人喜欢呢?您有否对下官无礼?有否恶作剧捉弄下官?” 又又摇头:“没有。” 钟唯唯就笑:“那就对了,下官并没有不喜欢您和讨厌您,相反,下官觉得您非常聪明,长得很漂亮。” 长得真像重华啊,特别是这双眼睛,看到就刺得她眼睛疼。 又又眼里闪过一丝害羞紧张,虽然没有松开重华的手,但是轻轻喊了钟唯唯一声:“唯姨,叫我又又。” “哦,又又。”钟唯唯意外于又又的早慧懂事,忍不住胡思乱想,小小年纪就这么聪明,是因为他的亲娘很聪明吧。 “以后他吃住都和你在一起,你叫他名字即可,也不用对他自称下官什么的,一切如常。” 重华眼里闪动着复杂的情绪,语气慎重又真诚:“我把他交给你了,不管你我之间有多少恩怨,我希望你把他看作一个平常普通的故人之子来照料,而不是我的儿子。” 不是你儿子难道是我儿子啊? 钟唯唯不想看到重华那张脸,夸张地笑道:“多谢陛下信任,请陛下放心,微臣一定尽心尽力办好差事,解除您的后顾之忧,让您放心又安心。” 重华看到她那浮夸的笑容,皱了皱眉:“你之前住的地方太窄了,不符合又又的身份,搬到暖阁里来住吧,这样对他的安全更有保障,你也可以省点心力。” “这样不好吧?”钟唯唯暴怒。 他可真会想,之前她住的小隔间虽然离他近,但还是独立的。 暖阁却是和他的寝殿相通的,中间只隔着一道花窗,彼此间呼吸相闻,一点隐私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