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柔闭上眼睛:“成王败寇,我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 钟唯唯,你有没有想要保护的人?我也有呢,你走吧。” 钟唯唯看她的神情,知道不可能再说动她,转身离开。 回到清心殿,韦太后等人已经散了。 寝殿里只留了一盏灯,重华靠在床上看书,招手让她过去:“怎么样?” 钟唯唯摇头:“什么都不肯说,只说自己是被暗害的。” 重华道:“她倒是清楚明白了一回。” 钟唯唯好奇:“莫非陛下知道那个暗害她的人是谁?” “谁知道呢?左右不过是她家里的那些jiejiemeimei。” 重华离她很近,呼出的气息把她耳边的碎发吹起来,痒痒的,钟唯唯不自在地往旁让了让。 重华假装没注意到她的窘迫,继续道: “那块腰牌,并不是我让人放进去的,也不是吕氏做的,而是韦氏的人自己做的。 送给梵周使者的两千金,也是他们家的人假借韦柔的名义送的。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亲姐妹间尚且斗得如此阴狠,对着外人可想而知。 钟唯唯摇摇头:“你们这些人,活着可真累啊。” 重华不置可否,道:“睡吧。” 不等钟唯唯走进暖阁,他先就吹灭了灯。 钟唯唯猝不及防,傻乎乎地站在黑暗里。 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摸索着往暖阁里走。 才刚走了两步,手就被重华攥住,接着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宛若羽毛轻抚而过,清甜酥麻。 重华一触即分。 钟唯唯还来不及反对,他就已经放开了她,藏到了重重的床帐之中。 钟唯唯摸一摸额头,揪着一颗跳得“怦怦”响的心,逃也似地回了暖阁。 想起自己还没洗漱,又扶着墙摸索着出去,准备去之前的小隔间里洗。 重华就像知道她在干什么似的,她才走出暖阁,他就出了声:“屏风后面有干净的热水。” 钟唯唯扭捏着不肯去,总觉得他不怀好意,会趁机占她的便宜。 重华的声音淡淡传来:“只是好意而已,不愿意也由得你,朕先睡了。” 他坦坦荡荡,倒显得钟唯唯想得太多似的。 她摸到屏风后,飞快洗漱完毕,再悄无声息地回了暖阁。 重华再未发出过声音,似乎是真的睡着了。 他并未对她做什么,钟唯唯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似乎是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 感觉才睡着,外间已经传来重华起床的声音。 她确认自己的确不可能再睡着了,决定履行一下很久不曾履行的职责。 飞快把自己收拾妥当,拿了笔墨纸张出去。 重华正在穿戴,看到她就道:“正好,你随朕走一趟万安宫吧。” 钟唯唯见他神色凝重,直觉是韦柔没了:“淑嫔……” 重华点头:“韦柔死了。” 韦柔死了,她身边近侍的嬷嬷和宫女跟着殉死,但凡该死的,都死了。 韦氏出手,狠绝果断。 外面的空气冷冽刺骨,刀子似的北风抽着,碎雪粒子打着,冷得要命。 宫人抬来龙辇,重华却不肯坐。 他让钟唯唯跟上:“你陪朕走走。” 钟唯唯穿得极厚,裹一层棉衣,又裹一件大毛衣服,然而还是冷。 以她的身份地位,并没有资格披各式狐裘貂裘。 她把手团进袖子里,缩着脖子和重华讨价还价:“好冷,可以走快些么?” 重华默不作声地把他的貂裘丢到她身上。 貂裘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暖洋洋的。 钟唯唯忍不住想起从前的时光,冬天她基本不出门,经常蜷在火边。 偶尔出一趟门,回来就要千方百计往他怀里钻。 他的体温比常人更要高些,挨着靠着就像是个天然的暖炉,还不上火的那种,舒服又安逸。 她摸摸鼻子,低声道:“这是陛下的御用之物,微臣用着不妥。” 重华垂眸看她,满脸都是“你又找事”的不耐烦。 钟唯唯低下头,拉起下摆给他看:“太长了,我一走就拖到地上了。” 重华这才收回冷脸,示意李安仁:“给她另外拿一件。” 李安仁飞快取了一件狐裘出来,恭恭敬敬递给钟唯唯。 钟唯唯心说,他的东西尺寸都相同,换一件难道就不一样? 等到狐裘上了身,她就说不出话来了。 不大不小,不长不短,量身打造,浅浅淡淡的竹青色,和她身上的女官服饰刚好相配。 不起眼,却很舒适保暖轻软,是他特意为她准备的。 她怕冷畏寒,他一直都记得。 重华打量她一番,淡淡地道:“哟,随便拿一件,居然还合适,赏你了。 昨日你大战梵周使者,扬了郦国的国威,准你破格穿戴狐裘。” 钟唯唯要谢恩,他不许:“又不是特意给你准备的,顺便而已,不用谢了。” 这个人啊…… 钟唯唯跟在重华身后,悄悄看向他。 觉得漫天的雪色幽光衬着他的侧颜,实在是好看极了。 难言的冲动在她胸臆间来回冲刷,好几次差点冲破她的喉咙,让她说出那句:“我想好了,我愿意。” 但她始终没有说出来。 她默默跟在重华身后,听着他的靴子把雪踩得“咯吱咯吱”响,把脚踩到他的脚印上,踏着他走过的路往前走。 重华很快发现,回眸扫她一眼,低声说道:“还是这样笨,怕摔跤么?” 钟唯唯才要反驳,他就牵起了她的手。 他昂首挺胸,目下无尘,骄傲得不得了,牵着她的那只手却微微出汗,甚至于因为出汗而有些冰凉。 他很紧张,怕她把他的手摔开。 钟唯唯的手指轻轻动了动,慢慢握住了他的手掌。 重华一僵,不敢相信地顿住脚步,垂眸看向钟唯唯。 钟唯唯不看他,低声催他:“陛下快些,想必此时噩耗已经传到太后娘娘耳里,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得悲喜。” 重华点头:“正是。” 提步继续往前走,手越来越暖和,细汗消失无踪。 他越走越快,步伐坚定,似乎战无不胜。 钟唯唯跟在他的身后,心里既忧伤又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