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府这么长的车队不可能逃过别人的眼睛,有人追上来,查问:“前方是谁家的车队?停下来受检。” 车队停下来,锦云二话不说,拉开了车帘:“我们是护国大长公主府的,车里是大长公主殿下,要验证么?” 护国大长公主在郦国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就算是重华本人,也不能对她不敬,更不要说普通人。 锦云这样问,语气其实已经很不好,一般人都会知难而退,再恭恭敬敬道歉。 偏偏追查的人是个愣头青,听不懂弦外之音,只知道要忠实地执行皇帝陛下的指令—— 那就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地方,搜索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 所以他道了一声:“对不住了,请姑姑掀开帘子,让下官看一眼就好。还有后头的马车,也全都要检查。” 锦云勃然大怒,正要发作,郑刚中从后面匆忙赶上来,拦住手下,上前行礼:“对不住,锦云姑姑,这小子才从外地调防入京,不懂得人情世故。” 钟唯唯在车中,听见郑刚中的声音,紧张得抿紧了唇。 她觉得,冥冥之中有种力量,总是会把她和重华牵连在一起。 无论走多远,无论发生什么事,兜兜转转总会把他们捆绑在一起。 比如说今天,她坐护国大长公主的车从这道门出去,郑刚中不走东边,不走西边,偏偏就是来了这里。 他是重华最信任的人,又是御林军副统领,他来给大长公主行礼问安,大长公主怎么也要给他这个面子。 倘若就是不给面子,反倒会引起怀疑。 大长公主微垂了眼,摸一摸钟唯唯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只听锦云道:“郑副统领,你来得正好,陛下的命令总是要听的,不管多难也要执行到底。不是不让人搜,而是怕他们毛毛躁躁的,惊着大长公主殿下。” 郑刚中赔笑:“姑姑莫怪,末将给大长公主请安赔礼就是。” 紧接着,郑刚中的声音在车前响了起来:“末将郑刚中,给大长公主殿下请安!” 声音近在咫尺,响亮有力,哪怕是隔着车帘,钟唯唯也能感受到郑刚中锐利的目光。 她和小棠一起,默默地往角落里缩了缩。 “郑将军别来无恙,什么时候改行拿贼了。”大长公主懒洋洋地道:“打起帘子来。” 钟唯唯福至心灵,立刻起身,和小棠一起,一人掀起一边车帘,同时将自己的身形藏在车帘后面,露出了歪靠在座位正中的护国大长公主。 “殿下还是那么风趣。” 郑刚中憨厚地笑着,迅速扫了车里一眼,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便垂了头,恭恭敬敬行礼。 “起来吧。”大长公主不急不忙,慢吞吞地问郑刚中:“发生什么了不起的事了?为何要紧闭城门,全城搜捕? 前几天夜里也来了那么一波,这几天天天有人明里暗里在搜人,什么样的jian细这样厉害?” 郑刚中尴尬得很,陛下的行为严格说起来,算是公器私用。 堂堂天子,动用力量,搜捕情敌和跑掉的媳妇儿,居然还没找到,说起来真是颜面无光。 若是让大长公主知道,必然会被骂个狗血淋头。 他干笑着道:“的确是大事儿,前些日子,钟彤史不是和芳荼馆的人研究那个什么黑茶的制作方法吗? 有点眉目了,但是被一个jian细偷走了方子,跑了。所以……” “哦。”大长公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赶紧去搜啊!” 她爽快地吩咐锦云:“让他们全都下来,车门打开,车帘挂起,别耽搁了郑副统领办事儿。” “是。”锦云脆生生地应下,扬声招呼后头的人下马下车,让御林军检查。 郑刚中求之不得,狠狠谢过大长公主的通情达理,除去朱轮华盖车之外,都认真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一无所获,告辞离去。 沉重的大门在车队后面落下,钟唯唯最后看了一眼巍峨的京城,把车帘放下,没精打采地坐回去。 想到自己很可能再也看不见重华了,临走前最后一面,还是不欢而散,闹得那样厉害,他想拥她入怀,想亲吻她,她却狠狠地伤了他,她心里就油煎似的难受。 护国大长公主摸摸她的头,道:“人的际遇说不清楚,你要记住自己是个有福气的孩子,高兴一点,对你有好处。” 钟唯唯点头应下,安静地趴在大长公主的膝盖上,往大长公主的庄子而去。 暮色四合,昭仁宫中亮起了无数的灯。 重华独自坐在空旷的大殿里,面无表情地看着殿门。 他一直盯着殿门看,目不转睛,直到盯得眼珠子发酸,也不愿意眨一下眼。 李安仁、钱姑姑、青影,所有和钟唯唯接触过的人,都面无人色地跪伏在案前。 角落的阴影里,跪着的是受了伤的梁兄。他们都不敢出声,不敢哭泣,不敢动弹。 知道钟唯唯不见了之后,重华之前还很愤怒,知道派人去找,去搜捕,关闭城门,把所有和钟唯唯接触过的人抓起来,严加查问。 到了天黑,没有任何消息传进来,重华就不再出声,而是静默地坐在案后,静默而固执地盯着殿门,不吃饭不喝水不说话。 他是在等钟唯唯突然出现,然后告诉他,她只是和他赌气,开个玩笑,吓唬吓唬他而已。 又在胡思乱想,也许她是被人害了,这会儿正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挣扎求生,等他去救她。 如果你天黑之前回家,我就原谅你,再也不和你生气了。 不然你天亮之前回家,我只轻轻打你一下,然后就原谅你。 不然你明天回家,我不打你,教训你两句就算了。 不然你后天回来也好,我不打你,不骂你,我捧着你。 只要你回来就好。 重华的牙关越咬越紧,不想不愿不肯承认钟唯唯扔下他跑了这个事实。 脚步声终于响了起来,所有的人头希冀地抬眼看向门外。 郑刚中走进来,默然无声,“嘭”地一下跪倒在重华面前,奉上一件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