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钟唯唯完全退了热,人也精神了许多。 这天午后,累惨了的众人都在午睡,她睡不着,便起身将院子里晾晒的衣服收起,坐在房檐下折叠。 叠到一半,突然觉得身后有人,匆忙回头。 只见董大当家抱着胳膊靠在墙上,嘴里叼一根草茎,望着她笑:“我要走了,来和你告别。” 董瑜今天没有戴斗笠,俊朗的脸完全暴露于阳光之下,好几天了,他还是第一次和钟唯唯正面对上。 钟唯唯十分惊讶于他的年轻:“我听说董宣是您的侄儿。” 董瑜微笑,一撩衣角:“如假包换,幺房出长辈。” 这撩衣角的动作可真是够sao包的……和撑船的那个稳重冷傲的家伙其实是两个人吧? 钟唯唯不动声色:“听说您是我家大师兄的至交好友。” 董瑜再撩一撩衣角:“正是。” 钟唯唯点头:“难怪。” 董瑜不懂她是什么意思,难免疑虑地看向不远处的何蓑衣。 何蓑衣微微一笑:“她在夸你。” 董瑜高兴起来:“夸我什么?” 钟唯唯一本正经:“董帮主撩衣角的动作很好看。” 董瑜讪讪地红了脸:“谬赞,谬赞,告辞了。” 转身要走,钟唯唯叫住他,敛衽为礼:“多谢您的帮助。” 董瑜脸更红,胡乱摆摆手:“记得一定要好好活下来,帮着郦国战胜东岭。” 他顿一顿,十分认真地注视着钟唯唯,压低声音:“我帮的不是你一个人,而是郦国的百姓。小小人物,也是有报国之志的。” 钟唯唯怔住,又听董瑜说道:“多年以前,有一个叫做李洪的人,雪夜来访,求见家父。 央求家父帮他去劫一场狱,去救一群人,家父顾忌家族及帮众,没有答应他。 后来,这个姓李的年轻人,以一己之身,带着很少的人去劫狱,死在当场。 自那之后,家父郁郁寡欢,经常和我说,他是一个胆小鬼,见死不救,不配堂上义薄云天四个大字。” 董瑜扯一扯唇角,苦笑:“家父已然去世,我这个做儿子的,只希望能让他在九泉之下,稍许心安一点。” 言罢,再不看钟唯唯,大步走了出去。 钟唯唯怔怔的,所以这是,大家都知道了? 何蓑衣低声道:“是我告诉他的,阿唯,你看,这么多人帮你,希望你能活下去。 希望你能带着郦国战胜东岭,所以你要坚持,要努力。” “我记得了。”钟唯唯使劲点头。 当天夜里,无风无月。 钟唯唯跟着何蓑衣等人,在大雁帮当地帮众的带领下,避开河边搜捕的官兵,登上了一艘小船,沿着大雁河顺流而下。 钟唯唯不知道的是,就在她们离开后的第二天清晨,一个穿着黑色短打衣服、戴斗笠的年轻男子,找到了她们曾经住过的渔村。 然而渔村是大雁帮的落脚地之一,当地渔民或多或少都和大雁帮众有一点关系。 谁都不肯透露半个字,更是警惕地把人拦在了村外。 年轻男子也不多作纠缠,围着渔村转了一圈,转身离开。 当天夜里,又来了一拨人,这群人同样穿得不起眼,到处看到处问。 渔民还想如法炮制,像打发上一个年轻男子那样轻松把人打发走,这群人却突然发作起来,冲进村里搜人,打人,抢东西。 最后抓了一个小男孩,威胁着要把这孩子给弄死,小男孩的奶奶心疼孙子,颤抖着指了指河边。 这一拨人立刻抓了小男孩的父亲,逼着他开船带他们顺流而下,去追钟唯唯等人的船。 他们所没有注意到的是,白天出现过的那个年轻黑衣男人,静悄悄地划着一艘小船,跟在了他们身后。 ——*——*—— 京城,皇宫。 天已黑尽,迎接御驾的大臣和宫人跪了一地。 重华面色冷漠地从马背上下来,在众人的注视下,昂首挺胸、步履轻快地穿过宫道,一路进了昭仁宫大殿。 诸大臣悄悄传递着眼色,京中这几天都在传言,说皇帝陛下受了伤。 为何如此精神抖擞,还能骑马?看来传言就是传言,半点不可信。 韦太师耷拉着眼皮子,跪在最前方,一动不动。 吕太师同样耷拉着眼皮子,低不可闻地道:“一击不中,打草惊蛇,必遭反扑。你这样稳重的人,为何会犯这种错误呢?” 韦太师脸色极其难看:“你说什么,老夫听不懂。” 吕太师嘲讽一笑:“不懂就不懂吧,我只盼望着你们死的时候,不要太过拖累我们。” 韦太师冷笑:“你想得美,唇亡齿寒知道么?我若死了,必然拉你垫背!” 吕太师怒极:“老匹夫!你敢!” 韦太师磨牙:“我为何不敢?” 二人怒目而视,狠狠一甩袖子,冷哼一声,各自走开。 众大臣见领头的都走了,皇帝陛下也没有再出来的迹象,也就跟着散了。 重华端坐于殿中,杨适小心翼翼地替他把上衣褪去,解开绷带,皱眉道:“陛下,您的伤口崩裂了。” 重华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杨适见他不在意,更气:“早和您说了,虽然伤的不是要害之处,但也要小心静养的,不然将来天气变化会痛。让您不要骑马,您非得骑。” 重华平静地道:“你没听说么,朕尚在昌连,京中已然盛传朕受了重伤,人心浮动,朕骑马回来,令谣言不攻自破。 可以省去很多事,哪里不好?为君者,为了家国,必要时命都可以不要,只是一个小小的伤口,算得什么?” 杨适叹口气,认真给重华清洗,重新缝合包扎。 第一次缝合时,重华在昏迷之中,不知痛,这一次缝合更痛,他提醒重华:“会很痛,陛下忍着些吧。” 重华半垂了眼,任由他去弄,不要说呼痛,就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杨适弄好了,奇怪地道:“陛下不怕痛么?” 重华缓缓摇头,他当然是怕痛的,不过他有止痛良药。 只要想到钟唯唯的一颦一笑,想到她的可爱和可恨,他就不痛了,心里只剩下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