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位坐在角落里的年轻茶师,他实在是太过安静了。 在所有的东岭茶师都目光炯炯地打量着郦国茶师,妄图以气势压倒对方的时候,他是安静的。 当钟唯唯还击羞辱那个年轻的茶师时,除了梅询之外的所有东岭茶师都同仇敌忾,即便没有开口参与,眼神和表情也是不友好和亢奋的。 唯独他,古井不波,冷眼旁观。 大家都在吃竹骝做成的财神驾到时,他只尝了一块。 鸿胪寺少卿恶作剧地公布那就是竹骝rou时,他也没露出半点惊讶的神色,只会心一笑而已。 说到百花羹,大家都很紧张,只有他特意拿起汤匙,再次尝了一口百花羹。 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大茶师应该有的心境和状态,也只有随时保持这样的冷静和安宁,才能点得出好茶。 “您在看什么?” 陈少明跪坐到钟唯唯身边,不露痕迹地把简五挤开,顺着钟唯唯目光看过去,发现了这名茶师,低声道:“这人眼生,不曾见过。” 钟唯唯小声道:“是吧?上次我跟着先帝一起观战,也不曾见过此人。但看他举手投足,神态表情,分明是有大家风范,不是寻常人。” 简五硬生生挤进陈少明与钟唯唯之间,挑衅地瞅一眼陈少明,小声说道:“这个人与众不同。比其他人更多了几分贵气和从容,听说梅询收了一个徒弟,出身显贵,不知是不是他?” 陈少明被简五挤开,不好意思像她那样不要脸地硬挤回去,便在一旁生闷气:“你的职责是举办宴会,这个事儿和你没关系!” 简五斜睨他一眼,轻嗤:“你的职责是吃,这么多好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陈少明恨恨:“牙尖嘴利,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简五风流一笑,用肩头碰一碰钟唯唯:“阿唯,他在骂你诶。他是你管的,对吧?目无尊长,要怎么罚?” 陈少明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钟唯唯懒得管他二人怎么闹,总之不要闹大就行了,忽见那名茶师抬起头来,向她这个方向看来。 二人目光对上,钟唯唯大方颔首,向他致意。 他微微有些吃惊,随即笑了笑,抬起酒杯向她回礼,豪爽地喝干了杯中的酒,并向她亮了杯底。 钟唯唯一笑,同样也亮了杯底。 须臾,宴会结束,陈俊卿领着钟唯唯等人起身告辞,留下梅询等人休息,双方约定第二天早上商讨茶道交流会的章程和方式。 钟唯唯走到门前,特意回头去瞧,只见那个和她点头相交的茶师独自站在驿馆的庭院里,将手扶着一丛筇竹,细细打量。 之前他独自静坐之时,尚且不觉,此时他独立院中,果然如同简五所言,十分与众不同,身姿挺拔,贵气儒雅。 其他东岭茶师三两成群,唯独他并不与他们成群,然而也没有孤寂之感,仿佛他本来就该如此一样。 很熟悉的感觉,似曾相识。 钟唯唯若有所思,低声吩咐简五:“请jiejie去打听一下这个人的来历身份,不管花多少钱都要问到。” 简五会意,叫了手下过来,如此这般地交待了一番。 忽见陈少明过来,便道:“我不耐烦和他多说话,我先走了。” 陈少明是来和钟唯唯讨论第二天的章程的,陈俊卿心里别扭,不愿和她面对面商量事情,所以凡事只管使唤儿子。 钟唯唯并不和陈俊卿计较,这件事她老早就和南小乔等人商量过,因此很轻松就把事情议定,和陈少明约好:“明天早上,我去将军府,和你们一起过来。” 陈少明叹息一声,告辞离去。 钟唯唯回了芳茗馆,静下来就觉得孤独了,重华不在、又又不在、钟袤被她送走、何蓑衣也在今天离开,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小棠和胭脂见她情绪不高,变着法子讨她欢喜。 赵宏图抱了一只圆鼓鼓的小胖狗来:“今日外出,碰到王木匠,非得把这只狗让我带回来给您。说是之前您看上的,如今满了月,让我给他一文钱,从此后这狗就完完全全是您的啦。” 钟唯唯想半天才想起来,之前她跟着吴太太去看王木匠雕刻白檀木亭子的部件,遇到王木匠养的母狗生小狗。 她是第一次见到才生出来的小狗,好奇,随口夸了一句好看,王木匠就说给她,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没想到王木匠一直记着这事儿,真把狗给她送来了。 “小东西,既然来了,那就把这里当成家吧。” 钟唯唯去摸小胖狗,土黄色的小胖狗闻一闻她的气味,半点不认生地翻了个身,把圆滚滚的肚子亮出来给她,侧着头,用黑豆似的眼睛瞅着她看。 钱姑姑等人全都被逗笑了,纷纷道:“给它起个名儿吧。” 钟唯唯摸摸它的肚子,道:“就叫滚滚吧。” “真是够俗的。”小棠不满,“人家问起,芳茗馆主人的狗叫啥名儿,我说叫滚滚,要笑死人了。” 胭脂眨巴着眼睛出主意:“不然叫做入画?” 钱姑姑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入画,谁家的狗崽叫入画?” 胭脂据理力争:“可是画里头的小狗都是这样可爱讨喜的嘛,它可以入画,就叫入画。” “就叫滚滚!财源滚滚!好运滚滚……” 简五笑嘻嘻进来,伸手戳一下小胖狗的圆肚子,捏住后颈扔给小棠,嫌弃地道:“拿去洗洗,脏死了。” 钱姑姑知道她有话要和钟唯唯说,立刻比个手势,带着众人退出去,亲自把门看住了,留她二人说悄悄话。 简五低声说道:“还是你眼睛亮堂,刚才那个人,果真就是梅询新收的徒弟,东岭颛臾王的小儿子李尚,这次是跟来见识世面的。” 钟唯唯让钱姑姑:“去把东岭使团的名册拿来,看看里头怎么说的。” 须臾,名册送到,里头只简简单单写了一个“李尚”,并没有注明他是谁。 钟唯唯由不得有些感慨:“颛臾王这一支可算是等到机会了。” 简五不太清楚这里头的故事:“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