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一统天下后,名山大川相继树立起来歌功颂德的碑刻。到了汉朝惠帝、景帝时,还有类似的篇章颂词,层出不穷。所以,像这样彰显帝王功德的碑刻篇章的本质,其实都是“颂”的沿革,而且历朝历代一再延绵不绝,并且时隐时现。另外,像扬雄表彰赵充国的《赵充国颂》,班固称赞窦融的《安丰戴侯颂》,傅毅弘扬汉明帝的《显宗颂》,史岑褒奖邓后的《和熹邓后颂》等,他们模仿的都是《诗经》“颂”的体例,即《周颂》《鲁颂》《商颂》而已。这一些模仿的作品,尽管水准深浅不一,而且内容详略各异,但与“颂”用于夸赞、溢美、褒奖的传统,却始终不离不弃。然而,班固的《窦将军北征颂》和傅毅的《西征颂》,却把颂写成了叙事长篇,这岂不是过犹不及,明显背离了“颂”的规制。再者,像马融(公元79-166年字季长扶风茂陵人东汉经学家)的《广成颂》《上林颂》,虽雅正美词,却写得更像辞赋,如此文不对题,确实匪夷所思啊!还有崔瑗(生卒年不详字子玉涿郡安平人东汉书法家文学家)的《南阳文学颂》和蔡邕(公元133-192年字伯喈陈留郡圉县人东汉文学家书法家)的《京兆樊惠渠颂》,其序言精美,而内容简约。至于挚虞(公元250―300年字仲洽京兆长安人西晋谱学家)在他《流别集》中,关于“颂”文体的溯源和评说,尽管十分精辟,但针对有的作品为何夹杂“风”“雅”样式的分析,却以为仍属“颂”的体例,则不免迂腐虚妄,类似点石成金的黄白之术了。纵观整个魏晋时期,人们对于“颂”的把握,尚且中规中矩。所以,像曹植的《皇太子生颂》和陆机的《汉高祖功臣颂》,都是这一时期的杰作。不过,在他们作品中,褒扬与贬抑时常混杂一起,则是魏晋末期“颂”趋向变格的症候吧。
究本溯源,颂的内容就要典雅精致,文辞掷地有声,在气势上,即有赋一样的舒展恢弘,又要剔除赋的奢糜浮华;而在态度上,即有铭文一样的虔敬矜持,又要区别铭文的劝诫警惕。所以,“颂”于提笔之时就是为了表扬赞美,而其终极目标就是为了树立丰碑。在具体内容形式上,“颂”于精微细致或粗糙豪放上,究竟应该达到什么样子程度呢?对此,只能情随境迁,并因人而异吧……这就是“颂”作为文章一个独立体裁的大致情况。
何谓“赞”呢?赞,就是宣扬、说明,并有扶持、协助的意思。传说虞舜时代的祭祀,首先由担当乐正的官员吟诵“赞”,随后百工才开始演奏歌唱。另外,像《尚书•大禹谟》中“益赞于禹”和《尚书序》中“伊陟赞于巫咸”,前者的“赞”有“关切、帮助”之意,而后者的主要是“提醒、说明”。再者,汉代设置了“鸿胪”官职,这种官员在重大场合时的礼仪性言辞就叫“赞”……上面这一些,便是古代口耳相传下来的关于“赞”的大致情形。
自从司马相如书写了《荆轲论》,才开始有了“赞”的文体格式。在司马迁《史记》和班固《汉书》里面,借助“赞”来表明褒贬情怀,这即像概括全文的综述,又像颂体文中的美言评说,更像纪传体后面的评价论断……确实,在他们之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然而,在挚虞《流别集》中,作者把这种“赞”词视为一种“述”的文体,则近似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了。至于郭璞注解《尔雅》中的“图赞”等,无论针对动物还是植物,一概使用“赞”词,并且褒贬兼容并蓄。像这样一种类别,恰似“颂”的沿革一样,算是“赞”的变格吧。
追根溯源,不难发现:原本“赞”只是对事物的褒奖性感慨,历来凡属于“赞”的体例,一般篇章都十分简短而不冗长,最经常是四字成句,并在数韵之间,整体上不过二十句上下。因此,唯求简约梗概,旨在表情达意……这就是“赞”的成文纲要。所以说,“赞”作为一种文体,其源头尽管遥远,但用途格外局限。在大致归类上,“赞”可视为“颂”的支流吧。
总而言之:恢弘功德大业是颂的天职,美化帝王圣贤是赞的本分。他们一概推敲文理,同样都雕琢音韵,唯求赏心悦目,旨在声名远扬。颂赞褒扬是源头,贬斥得失属末流,从来高堂声鸣远,柳浪闻莺音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