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没吃东西，又拉不下脸皮去讨饭，早已饿得两腿发软，在日头足足晒了一整天，头晕眼花的不说，此刻抬腿要走才知两腿软得像面条。

紫苏见二哥这般模样，心中了然，知他一准儿是没揽到生意，便眨巴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软软糯糯的贴过来：“我记得，阿娘在世时，但凡碰到难处和过不去的坎儿，总爱念叨一句话：万事开头难。你这才刚开始，不顺利是正常的，别往心里去，你得坚持才有成效……”

平时鬼灵精，做事儿全凭心情没几回着过调儿的小妹，此番竟也能说出如此道理来，靖廉一时忍俊不禁。

拉过二哥的手，紫苏一脸的神秘，悄声道：“二哥，跟我来，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小心拉开炕头边上一张带抽屉的松木方桌，拉开桌子，桌背贴紧的那面青砖墙上，白灰片片剥落，并无任何神奇之处。

紫苏接着用小手抽出半块斑驳的墙砖，一个墙洞赫然出现。

伸手往里面抠抠索索，竟从里面摸出一个油纸包。

油纸包很新，应是刚放不久，层层展开纸包，几张百两的大额银票映入眼帘。

紫苏邀功似的望着二哥，满脸得意：“这里一共是6百两的银票，我早就数过了。你上午在家没事可干就开始打扫宅院，想着以前在村里咱家的钱都是放在炕头边上的，就想着也在墙上挖个洞以后好藏钱。不成想就拉开桌子就发现了这个。”

靖廉双手捧着这几张薄薄的银票，却似有千斤重：“这票子上面加盖的印戳，清一色的都是“天顺隆”的字号，我大姐带回来的银子是一样的，这是大姐有意留给咱们的……”

望着哽咽的二哥，紫苏猛的一巴掌拍在脑门上：“看我这猪脑子，还以为天上掉了馅饼，这等好事竟然被我们家碰上了，却不曾想过是大姐……大姐到死都挂念着我俩……亏我还纳闷这藏银子的地儿和咱家那么相似呢。”紫苏说话间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

他们的大姐，人都已经不在了，却冥冥之中早有准备似的，给自己和小妹留了一条退路……想到这儿，两个孩子心里更觉亏欠大姐太多，一直以来是大姐为自己孱弱的双肩为两人撑起一片天，而今以后，这路要自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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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的一家米粮铺外。

靖廉轻扣了三声紧闭的店门，喊了声：“吴掌柜，我是孙福孙把头介绍来的，想买点粮。”

半旧的朱漆木门应声而开，吴掌柜露出半个头谨慎的打量了来人，快速打开门迎了客人进去又随手把门栓插紧。

如今这年头，城里的铺子家家店门紧闭，没有熟识的人介绍，就是把门敲得震天响，喊破了喉咙，铺子里的人也不会搭理你半句。

生意做成这样，靖廉实在没有想到，要不是孙把头提醒，自己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粮。

想想来到炎城也两三天了，里里外外不少事儿，得亏有那孙把头帮衬，不然这会儿不定怎样了。

来炎城之前，听许老爹说过一些孙福的事儿，这孙福是个能办事儿的可靠人。

原先许老爷在炎城里的铺子和一些产业没倒之前，这孙福原来许老爷名下一个酒楼的掌柜，后来铺子开不下去易了主，这孙福为了养家糊口，就又做回了之前的老本行：牛市把头，人称孙把头。

炎城里只有一家牛市，说是牛市，里面除了牛之外，还有羊、马、猪、骡子、驴等牲畜在这里交易，其实就是个家畜交易市场。

这牛把头又是干啥的呢？

比如张三家有耕牛要卖，李四家要买牛，就都会在牛市上卖牛和挑牛，假如李四看中了张三家的牛，出的价钱没谈拢，在讨价还价的过程中，这牛把头就是中间人，会从中斡旋调解，最终达成交易，并从中抽成。

这抽成，买家和卖家都要交，是双份的。即便你没有找牛把头从中调停，这笔钱也一样省不了，还是要照交。

为啥呢？

说白了这牛把头就相当于牛市里的一个行业黑社会，垄断着牲畜交易市场的资源，如果你不交这个钱，那保准你谈成的买卖也一准儿黄了。

这不就是收取保护费的黑社会吗？

其实也不全是。

牛把头拿这个抽成也不是白拿的，他要为这笔交易做担保人的，假如张三卖出去的牛是头病牛，交易的时候隐瞒了实情，李四买回去没几天就死了，这买牛的钱张三是要原封不动退回的。

这孙把头结交的人，三教九流都有，在这炎城地界，孙把头的名气也算是家喻户晓，上到官府中人，下到普通百姓，即便是不认识孙把头本人的，也听过名字，对他的为人也都颇为认可，也都会卖几分薄面给他。

许老爷和这孙福的父亲有些交情，当初就是看中孙福在炎城比较结交广泛，比较吃得开，便高价请了孙福去许家的酒楼做掌柜，以掌管和应付一应事务。

许老爷的酒楼易了主后，这孙福倒是个讲义气知道好歹的人，硬是婉拒了新东家的高薪聘请，又做回了老本行。

虽说做牛把头不太体面，抽成也不高，但好歹可以养家糊口。

只是如今世道，牛市也冷清的很，孙把头的日子也不甚好过。

念着许老爷的好，孙福自然对许老爷重托于己之人格外关照。

也因是有了孙福的关照，靖廉和小妹才得以在这人心惶惶的乱世，得以安然度日。不然仅凭两个不满十岁的孩童，住在这样一栋大宅子里，又岂能无人觊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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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粮价还在一路飙高，听粮铺掌柜说：前几日晌午，光天花日的，就有一小拔饿红了眼的暴民，把临街的一个粮铺洗劫一空，一粒粮食和一个铜板儿都没留下，就连那掌柜的身上的衣服都被剥了去……

掌柜一手拿瓢勺着杂面，另一只手撑开靖廉的粮袋子，摇着头，既无奈又心有余悸，话里话外，似乎有关张避风头的打算。

掌柜的见靖廉一个没长开的孩子只身揣着银子来买粮，又好心的提醒了一句：“那些人不仅抢粮铺，就连过路人的钱物也常被他们搜刮了去，更不用说你这样一个背着粮食的弱势孩童。”

靖廉向掌拒道了谢，穿过一条巷子，又绕过了两条街，猫着身子像只胆颤的过街老鼠，专拣僻静的小路通行，一路小跑着回了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