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塞外风正急
从屋中的黑暗里缓步走出一人,头带万字巾身穿窄袖袍,要是放在大街上旁人都会以为是被那家贵戚打发出来办事的用人,可是谁又能想到,就是这么个衣不显眼人现在竟坐在能让天下人闻之色变被传说中演义为魔头的谷得昭谷御史的后院里。当他走到明地里,一张和善的面容便显了出来,若是李闵在这里一定用认得,这位就是当今陛下身边一等一受信用的蔡公公,而坐在他对面的就是人称食骨魔君的检校御史谷德昭谷大人。
蔡公公走到桌前,见上头铺着一张大纸,边上放着笔墨,笑道:“谷大人,可真是个讲究雅趣的人,闻这个味杂家就知道是江南的松墨,里头混着花香,如今除了齐王殿下的府中,就连皇宫中也找不见一块!”
谷德昭直起腰,略微抬头看着蔡公公,从门外照进来的光越发强烈了,谷德昭只能看见蔡公公黑乎乎的一个轮廓,于是干脆低下头,假装整理自己的衣服,其实如无必要他真的不想见到这个人,外头都说他是吃人不吐骨头,可要是让他们真见识过蔡公公,他们才真的知道什么叫吃人不吐骨头。
蔡公公将桌上的大纸拿起来,端详道:“‘中庸’好,好词,好字,杂家没读过什么快,似乎是出自礼记吧!”
谷德昭还是不想抬头去看他,看不看都是一个样,没人能从蔡公公那张总是笑嘻嘻微胖的脸上看出什么他不能,甚至黑乌也不能,提起黑乌,自从上次他让将桓琴送去给李闵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连同桓琴也不再了,他们去那里了呢?
蔡公公笑道:“‘中’是好的,能不偏不倚,那就真个快活似神仙了,可天下那用这种好事,老话怎么讲的来着,时也命也运也,人总是被推着到了一个又一个地方,连你自己都没想过的地方,有些事情不是想做就能做也不是想不做就不做的,谷大人是朝中老人了,打先帝起就受重用的干员,不知道小人的话对不对?”
谷德昭叹口气,“中庸”二字完全是他无意识写下的,现在看来这两个字正形容了自己所求,一边是挟大势以逼天子的实权藩王,一边是将马家“忍”字决发挥到极至的隐忍皇帝,一边手中数十万大军,一边身后是天下仕门,这才是天下之争的气势。想到自己以前还真认为能在各家之中左右回旋借着各方势力成就一翻自己的功业,现在想来真是可笑之极!就是这么人平时看上去唯唯诺诺的皇帝,如今一出招就逼得自己退无可退。要不然现在就抓了蔡公公去齐王府请赏,可自己一个专门对付仕门的鹰犬能得到什么?下场一定是被齐王拿去向仕门抛媚眼,毕竟这个位置非亲信人不可,自算什么?要不然就跟着皇帝一条道走到黑,真正成为皇帝的心腹之人,可是这么个心机深重的皇帝,跟着他就像在一条封闭的漆黑走廊里行走,说不定下一步就是深不见底的大坑,还不等你反应过来已经粉身碎骨,李闵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李闵是皇帝刻意笼络人心人可说抛就抛了,要不是李闵这小子机灵有本事怕早就惨死在陆浑城下了!
蔡公公站在门口,侧着身,脸上还是万年不变的笑容。
“谷大人,陛下说只要谷大人做个忠于朝廷的正人,封侯指日可待,是世袭罔替的侯爵,谷大人,你可是知道的,在您这个位职上从来不会有封爵的人,陛下体谅你的苦衷,说朝廷总不能亏待了真为朝廷做事的人,所以以后这个检校御史府还由谷大人指掌,对了听说谷大人有个还没定亲的公子是吗?”
谷德昭猛抬起头,站起来盯着蔡公公,道:“公公这是何意?!”
蔡公公掩嘴笑道:“看把谷大人紧张的,杂家只是听说,听说而已,凭着谷大人的本事藏一个人,就算杂家有了神杭州也找不到,您说对吧谷大人?”
谷德昭盯着他没说话,对自己的防护和段谷德昭还是有些信心,不过对着蔡公公这么个人——
蔡公公笑道:“看来谷大人真是误会了!谷大人可知道陛下最心痛的公主是那一位?”
这个谷得昭当然知道,除了渭阳公主还能有谁?
蔡公公飞个媚眼道:“陛下听说谷公子一表人才,也正想给渭主公主寻一个上好的夫婿,所以——,嘿嘿,谷大人,奴才先在这里给您道喜了!”
谷得昭心猛跳了下!
“蔡公公不可胡说!”
蔡公公笑道:“是杂家亲耳所闻怎么会有假,只是渭阳毕竟深受陛下痛爱,不单是陛下,皇室当中也有不少人喜爱渭阳公主,所以公主的婚事不能轻率,怎么也要陛下见过,谷大人说对不对?再者皇后娘娘还有国舅姜大将军那关也要过不是?”
姜巨!
这个名字从蔡公公嘴里跳出来,直接跃入谷德昭的心里,让他的心猛一缩——难道他们已经联落上姜巨了?若真如此,这事还真可以办,只是这个老阉奴说的是真是假,莫不是在说假话?
虽然不能从蔡公公的脸上看出什么,谷德昭还是紧盯着那张圆乎笑呵呵地脸。
蔡公公还是那副笑呵呵地样子,如同是在和老朋友说些家长里短,与那些个刀光剑影半分关系也没有。
谷德昭心里叹口气,姓蔡的果然是个老狐狸。
蔡公公笑道:“谷大人是信不过杂家喽?”
谷德昭抚平衣襟道:“不是谷某信不过公公,只是这件事太大,人命关天,何况是那么多人的命,听说齐王殿下已经请封姜大将军为司徒,圣旨已经发下去了,不知道姜大将军何时到京,话说自从将军出征以来我们也有一年多没见,姜司徒回朝的时候怎么说下官也要去接一接,您说对吧?”
蔡公公呵呵笑道:“谷大人是有心人,姜国舅在河内好得很,虽然陛下有旨意,总要听一听姜国舅的意思不是?再说皇后娘娘那里也是要替自己的兄长多多考虑,至于姜大将军何时回朝,这种事情怎么会是我一个后宫老奴所能知道的?不过到时候一定会通知谷大人,就怕谷大人公务繁忙,没这个时候?”
谷德召扬起头道:“皇后娘娘与参与到这个事情里来了?”
蔡公公笑容略收,反问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与陛下日月同辉,怎么谷大人有些异意吗?”
谷德召被蔡公公突然沉下去的脸色吓了一跳,但凭着多年的养气功夫还是没显出半点来,只是道:“原来如此!”
蔡公公又笑道:“谷大人明白就好。”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过了好半天,当谷德召几乎习惯这种安静了的时候蔡公公突然道:“谷大人,既然事情已经说完了,杂家就先回宫去,陛下那里可还有许多事要做!”说着便拱手退出屋门。
谷德召连忙送出来。
蔡公公连声说不敢,却径直拉住谷德召的胳膊,谷德召拽了两下都没拽回来,只得跟着出了府门。谷德召才松开手,躬身道:“多谢谷大人远送,蔡某愧领了!谷大人请回!”说罢蔡公公便上了马车,留下脸色铁青地谷备召。
蔡公公坐在马车上闭着眼,车上的马夫自然也不会出声,只听着辚辚的车声和窗外嘈杂地市井声,蔡公公心里七上八下,想当然蔡公公还年青的时候,跟着宫里的老人出去办事,那些个官吏们那个不是陪着小心!如今呢!带着陛下的的旨意都推三阻四!
齐王那副半笑不笑的模样出现在蔡公公脑海里,蔡公公心里的气别提有多大了,随口便狠狠地说了句——乱臣贼子!
车停了下来,车夫轻声道:“公公,到了!不过小的人车不能进皇城,小人的牌子也不能用,麻烦您老亲自和他们说一说。”
蔡公公掀开车帘往前一望,只见乌青色的城墙高耸向天际,遮下好大片阴影,几十个虎背熊腰顶盔贯甲的武士按着刀把皱着眉都看向自己。他们是齐王派来的人,如今齐王可是挂着北军中郎将的印信,皇宫里里外外只要是个挎刀的早就都换上齐王的人了,蔡公公掀起车帘下了车,从怀里拿出牌子递上去,守兵官拿着牌子看了看,道:“可有齐王殿下的通行牌?”
以往出入只要皇宫的牌子,什么时候需要齐王府的牌子了!真当自己是没名的皇帝了吗?!
蔡公公肚子里的一股子气再也忍不住,几具小猴子也敢在皇宫门门撒野,真当陛下拿他们没办法吗!
“公公!是您啊!都没长眼吗!不看看这是谁!”
寻声去看,只见个大袖飘飘的人从城边的小房子里走出来,下巴上留着几根稀疏的胡子,脸上渗着红色样是喝多了一样,离着近了便闻见一股股地刺鼻酒味。来者竟是由基司马孙重奂,这人本是出身颍川小门小户的吏员,因为办事听话利落很得齐王心意,被安排做了个由基司马,蔡公公心说这人肩不能担手不能抬,五斗的弓的拉不开,让这种人做由基司马齐王脑子里晕了吗!
蔡公公背着手,哼了声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孙大人,今天轮到孙大人只当了?”
那人走到近前,先朝蔡公公拱了拱手,立马换副凶狠地样子对着那些个守门兵丁骂道:“一群没长眼的东西,也不看看这是何人!这位可是当今陛下架前最亲信的蔡公公,还不过来前过蔡公公!”又变脸似地笑着对蔡公公道:“蔡公公,您别生气,一帮刚从外地来的愣子,不认得您!”
守兵官上前两步先朝蔡公公施了礼,小声对那位孙大人道:“回大人的话,这位蔡公公只拿着宫里的腰牌,没有齐王殿下的腰牌,小的人才没敢让公公进去。”
“什么!”孙大人的声音高了八度,看了蔡公公一眼,摇摇头叹道:“蔡公公,这可就怪不得他们了,他们也是按章办事,您没齐王殿下的腰牌是不能自行出入的,不过看在您的面子上!”孙大人如同下了多大决心似地道:“看在蔡公公您的面子上,这回就放行吧!要是齐王殿下怪罪下来都由孙某人一个人顶着!”
“齐王府的腰牌?孙大人你可看好了!这里是大宋皇城的城门!不是齐王府的大门,进皇城的大门要王爷家的腰牌,请问天下可有这种事情?睁开你们的眼看一看,这可是皇宫里等级最高的错金云花腰牌,先祖爷立下的规矩,只要拿着这个腰子就没有进不去的地方!怎么?你们不是大宋的臣子!”蔡公公连珠炮一样说道。
孙重奂笑呵呵地听着,等蔡公公说完了才道:“蔡公公,这也是没办法,近来有消息说有歹人要对陛下不利,齐王殿下身为北军中候,总不能不管是不是!下官也是听从上头的命令,蔡公公要是觉着齐王殿下的办法太严了,碍着您进进出出,跟下官们较多大劲也没用,不如您上车转个弯到齐王殿下的府上去,把事情一说,您是宫是的老人,又是陛下眼前的红人,说不定您一说,殿下就收加回命令,也省得您在这里废唾沫,下官们出力不讨好不是!”
“你!”蔡公公还真是头回见到这种滚刀肉一般的人物,被他几句话噎得出不了声,孙重奂嘿嘿笑着很恭敬的样子。
蔡公公真想在他脸上打两拳,可是看到他那副样子就知道,要真是出拳他一定会把自己的脸伸过来接着。
蔡公公一挥袖子两步上了马车,喝声道:“走!进宫!杂家看谁敢拦着!”
守门军兵都看向孙重奂,孙重奂笑着摆摆手,栏杆移到一边,蔡公公的马车轰隆隆地驶了进去,孙重奂抱着胳膊高声朝远去的马车道:“蔡公公!下回中别望了带齐王殿下的腰牌!下官可不总在这里啊!”
蔡公公坐在车里只当什么也没听见,肚子里的气直冲到太阳穴上,一努一努地。
到了殿门口,蔡公公平复一下心情,不能让陛下见到他这副样子,过了一会儿,蔡公公才下了马车,谁想刚入殿门,便被人从后抱住,蔡公公心里却很平静,暗道:哼!齐王果然是容不得我!竟使出刺客的手段来!真当杂家是泥涅的吗!
腰上一顶,两肩较力,突然一股子香风吹过来把蔡公公的手段登时吹了个一干二净,蔡公公连忙道:“我的好公主!你怎么这么吓老奴啊!”
渭阳坠在蔡公公的后背上,咯咯笑道:“蔡老公!你怎么这么久才来!我都等得快睡着了!”
蔡公公躬着腰,两手向后扶着怕她掉下来。
“好公主,您先下来,老奴年纪大了,别摔着您!”
渭阳从蔡公公背上滑下来,转到前头,道:“蔡老公,你出宫去给我带什么好玩的回来了?!”
蔡公公是看着渭阳长大的,在他心里渭阳就如同是他的孙女一般,每一次出宫总是要带回市井里好玩好吃的。可是这回是办大事,蔡公公就没那份心思了,被渭阳这么一问才想起来,只好道:“好宫主,老奴年纪大了,脑子不记事,竟把这个事给忘了!不过您放心,下次老奴出宫一定带回更好玩的更好吃的!”
渭阳开始有一些失望,既而有些忸怩道:“本宫长大了,您真以为本宫会稀罕那些小孩子才喜欢的东西吗?我,我就是想问问有没有关于李——”
“公公!你怎么在这里!陛下可等着您好半天了!”
渭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匆匆赶来的宦官打断了,宦官看见渭阳也只是愣了下,蔡公公也顾不得渭阳低声和他说了两句,两个人便行了个礼快步往宦官来的方向走了,只听得宦官小声道:“那个该死的李闵——”两个人走远了声也小了,就算渭阳竖起两个小巧激灵的耳朵也听不到什么,心里别题有多急了!左右看看,便跟了上去,却被身后梳着两个小髻的宫女拉住,道:“公主,那边可是陛下议事的地方,陛下和皇后娘娘叮嘱多少次了,您千万不能到那里去,上回的事奴婢们替您吃了不知道多少苦,你看在往日奴才照顾您尽心尽力的份上放过奴婢吧!不然陛下和皇后娘娘真的会杀了奴婢的!”小宫女说着话就哭了起来,两只手死死地拉着渭阳的袖子。
被她这么一说,渭阳想起来上回因为自己好奇跑到大殿上去,后来小如她们几个自己的贴身宫女被打得几天下不了地,心里便犹豫起来,可是一听到有关李闵的事情渭阳的心里就痒得不得了,那个胆大妄为的傻将军怎么样了,听说在一个叫陆浑还是叫什么的地方竟然带着几百人打败了几千人,真是这样了吗?有没有受伤,是怎么打胜的?一个个莹绕在她心里头的担心疑问一下子都涌了出来。
看着眼前如同受惊鹌鹑的小宫女,渭阳眉间玉山微拢心道:可是她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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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小六走在前头,道:“小任啊,这回可是你的机会,将军是什么?用什么人,我我已经跟你讲的很惊清楚了,这回有杜大人的举荐是你的造化,要好好表现——”
其实金小六说的话任唯什么也没听进去,任唯就是那个被张家二爷呼来喝去随意打骂地小龟子,后来李闵进城,小龟子还做过向导,被杜奕发现他竟是前朝任峻之后,每日攻读屯田八法,正巧李闵需要一个这方面的人才,杜奕便把他举荐到李闵那里,当金六子找到小龟子也就是任唯的时候,任唯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机会终于来了,可是任唯竟半点勇气也没有,后来还是老金安慰了他两句,任唯才鼓起勇气走出来。如今套在任唯身上的衣服是新的,这让任唯更加手足无措,总觉着又痒又燥。
金小六停住脚道:“好了,我只能送你到这里,往前走,转个弯,就能看见一个月亮小门,进了小六是个院子,顺关碎石路走,千万别乱撞,自会有人招呼你,你就是自己叫任唯,他们就会安排你去见都督!明白吗?”
任唯一把拉住金小六,苦着脸道:“六哥!我想屙尿!忍不住了!”
金小六把眼一瞪,低声怒道:“你个没用的东西!想想你当娘!想想你祖上!”
任唯一咬牙,松开金小六大步就走了,走了两步转身朝金小六长躬到地,然后回身按着金小六的指引走,只见两边上都是粉壁墙,以前在张家二爷手下做事的时候也曾来的这里,任唯知道再往前走就是张家大爷日常起居之处,过了那里就是张府的禁地,只有张家大爷和他的那些个漂亮的女人可以进去,如今当然都已经规了李大都督,听说张家大爷年纪轻轻的续弦老婆如今也被李大都督给收在房中了!哈哈!真是天道循环,以前总看着张家几个霸占别人的妻女,没想到他们也有今天,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不对,李都督不是恶人,是大大的好人!
任唯边想边走,紧张的情绪松下来,人也已经走到金小六说的那个月亮门洞口了。
月亮门里是个院子,任唯站在外头伸着脖子往里瞧,虽然刚是早春的天气,可院中已经是绿色昂然,有些不知名的花开着凭添了几分艳丽的色彩,能听见哗拉拉的流水声却看不见水渠,有怪石合围的花圃,有碎石铺就的小路,任唯正要迈步进去,突然就听头顶上有人道:“小贼!”
任唯打个哆嗦,就想转身跑,转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小龟子了,而是被李大都督叫来问政的贤才!于是挺胸叠肚直起腰杆,扬着头去找说话人。
看了半天也没见着个人,任唯心道:是我自己听差了?摇摇头,抬腿又要往里走,可是那个声音又说话了!
“小贼!”
任唯猛抬起头寻声看去,可还是连个影子都没有,任唯心想,张老二被都督杀了,人头现在还挂在城门洞子上,难道是他舍不得阳间生活,魂魄跑回来了!想及此处任唯不禁打个颤,张老二活着的时候就对他百般折磨全不把他当个人看,如今死了更让任唯觉着背后冷了三分。
回头去看,也半个人影没有。
难道真是张老二阴魂不散?
任唯越想越怕,整个人几乎倦做一团,两只小眼滴溜溜直往四周乱瞄。
“嘿!嘿嘿!”一阵笑声传来。乎远乎近,乎东乎西,一时像男人一时像女人。
任唯两腿发起软,心里却发起狠来,暗道:平常也没听都督府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如今这个张老二却找到我的头上,莫不是看我任唯以前对他百依百顺,是个好欺负的人!哼!老子今时不同往日,是个马上做做官的人,有李都督在上头罩着,张老二又能如何,活着的时候斗不过李都督,死了还想做什么!
任唯越想越觉着有理,再说这里的都督府,李大都督就在不过远处,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
任唯直起腰大喝道:“张老二!你好大的胆子,活时斗不过李都督,死了还想怎地!知趣的快快去阴曹转世,否则李都督非打得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以前老子为了给母亲治病才受你百般侮辱,如今我已经是受了李都督问政的贤人,自有李都督庇护!识趣的快快离去!”他的声不小,却没半点回声。
“谁人在这里放肆!”是个小女孩的时候,从院子里传出来。
任唯心道:不是张老二?是个女鬼?难道是张老大以前害死的女孩出来找都督伸怨的?
他正胡思乱想时,从院中走出两个少年,走在前头的一个头插金钗脚踩莲花穿了件绣花短襦的小姑娘,鲜唇缩做一团,琼鼻微隆,两只大大的眼睛盯着任唯,任唯被她盯得心里发慌手脚出汗。跟在她后头的是个高出她半头的少年,五官端正眉目之间与她有三分想似,身穿青衣,脚下蹬靴,靴上覆着泥土看样子是从远道上赶过来的。
少女见任唯不说话,顿时更气了,怒道:“问你话呢!你是什么人!竟敢在少主办公务的地方大咱小呼!”
任唯心道:这个姑娘怕是李都督的家里人,街坊不过说了吗,李都督那里都好,就是好女人上头没半点截至,总少点英雄好汉的气质,看这个小姑娘在院里随随便便,长得又十分玲珑可爱八成也是李都督内宠之人,只是年龄小些,不过听说专有人好这种的。
任唯是谁?他可是在张府里出入的小厮,张二爷为人又恶,要是没点眼力价,早死不知道多少次了!如今见了一个李都督的枕边人而且可能是很得宠的那种,当然不会放过个机会,出门时候母亲说的立马就被他忙的一干二净,平日里的做派自然显露出来。连退数步,躬身到地,道:“小人见过小夫人!”
少女被他这一副做派吓的不轻,跳到边上,吃惊道:“你做什么!什么小夫人不小夫人的!”
“哈!哈哈!”从墙上越下个胖大的和尚。
和尚笑道:“小兰袅啊!他是把你当成李都督的女人了!”
那少女正是兰袅,被和尚这么一说,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笑容转眼绽开,看着任唯也顺眼三分,忸怩地朝边上看了眼,道:“无心大师,这是我哥哥来喜,原来在青石堡做事,少主把他要过来,现在是咱家的人了!”说完话竟上前拍了拍无心的肚子笑道:“无心大师真是越发胖大了,再过两天怕是屋顶都禁不住大师,不如换了尘大师回来,他们虽然唠叨点,可总比压坏了屋顶好些!”
任唯一听少女叫那个和尚“无心大师”就忍不住偷眼去看,只见是个笑呵呵地胖大和尚,光光的脑壳倒是慈眉善目,全没有街上传说中的凶狠劲。传说里李都督身边有二僧一仙,二僧其中一位名唤了尘,人都说他慈眉善目救困扶微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人,现在城外大悲寺中做住持,人都说灵验香火也旺一在片宅院百十个僧人气像不同,邻里人常去上香,另一个名叫无心,无心无心就是腔里没有心,手段狠毒杀人不眨眼,至于杀了什么人,杀了多少人就没人能说清了,城里小儿只要听到无心二字立马止啼。
无心笑道:“你这个小姑娘真生了张好嘴,也不知道都督吃得甜不甜!”
兰袅脸上如同煮过一样,跺脚嗔道:“不与你这个和尚说话!哥!走,我带你见绿颧姐姐去!”说着便拉来喜走了。
“兰袅说得,我看还真对!不如叫了尘回来,老子的耳朵也能干净点!”
任唯寻声去看只见个黑衣散发的人坐在屋顶上,手里拿着个大酒壶。心道:这难道就是二僧一仙里的酒仙马尚封,听说此人从青州跟着李都督一路杀过来,冲锋陷阵无往不胜是都督手下一等一的大将,只是听说此人惯使长剑,怎么这人腰里配的是刀?这刀也同平常的不一样。
无心笑道:“你这话说的可不对,老子要是到寺里头去,谁陪你喝酒?了尘可是个没趣的人,一天只知道念经!”又朝任唯道:“你小子就是任唯吧!”
任唯连忙道:“正是小子!”
马尚封喝了口酒道:“小子,方才吓唬你的就是这个臭和尚!”
无心笑道:“没别的,就是老子看了你小子的模样,觉着要是不吓吓心里就过不去,谁想到只随便说一句就让你吓成那个样子,小子,你平时是不是常做愧心事?!”
无心说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可是任唯有从他的语气里听了冰碴来,连忙道:“回,回大的师的话,方才,方才小子还以为是张老二的阴魂不散,来都督作祟所以,所以——”
马尚封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放到进去吧,老子壶里的酒都快喝完了,得找张家那个婆娘去要点!”
任唯只觉身边一道风吹过,无心的人影就没了,屋顶上传来无心的声音。
“别张家那个婆娘原家那个婆娘的,现在人家可是受了李闵那小了受用的,身份不一般!”
“不一般能怎么地!”
声音渐远,直到听不见了任唯才小心冀冀地抬起头来,四下看看,见没半个人影了,松口气,心道:都督府中奇人真多。
“你就是任唯,绰号小龟子?”院里站着个英武的少年,腰间挎口长刀,身穿战袍足下皮靴。任唯连忙躬身道:“正是小人!”
那人道:“走吧!少主要见你!”说罢转身就走,任唯紧跟两步上前,低道:“不知道将军高姓大名?”
少年瞥了任唯一眼道:“听说你没读过书,怎么说话文绉绉地?!”
任唯紧张道:“小人自小随母亲读书。”
少年点点头道:“你有个好娘,我叫庞阿洪。”
任唯连忙又是一礼,道:“原来是庞将军!小人失礼了!”
“阿洪!”对面匆匆跑来个人,竟有任唯两倍高,长眼大下巴,胳膊比自己的腿还长,手里提着石杵大呼小叫地跑过来。
阿洪道:“你叫什么!不知道都督在里头议事呢!任先生不用怕,他叫阿瓜,平常就是这样,傻了吧唧的!”
阿瓜一副毫不在意地样子,也没跟任唯说话,只朝着阿洪道:“哈哈,听说在老夫人院里看门的来喜过来了!还带了堡里的肉糜!就在你姐姐那里,快走,晚了就被他们都抢走了!”
阿洪被他拉了个列些,急忙道:“慢慢慢!肉糜在我姐姐那里,少了谁的还能少了你的!”
阿瓜站住脚抓着头发笑道:“说的也是!”
阿洪道:“你先去,我送任先生去见少主!你拿个石杵做什么?”
阿瓜不耐烦道:“李闵说来喜来了要吃个团圆饺子——”说着用舌头添了添嘴巴,道:“管他呢,反正又要吃饺子了!还是三鲜馅的!李闵就让老子砸蒜泥!”说睚一挺胸,骄傲道:“你姐说过,老子砸的蒜泥最好吃!”
阿洪道:“行了,行了,你快去吧。”
阿瓜头也不回地走了,边走边大声道:“你可快着点,要是都让老子吃了可别说老子没照顾你!”
看着阿瓜走远了,阿洪道:“他这人就是这个样子,心直口快,不过没有坏心眼,你别介意!”
任唯连道不敢,心里却受用的得很,特别是阿瓜方才那两声“任先生”叫得任唯全身通泰!还从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也没有人这么尊重过他,家人都是这个样子,那么那位李都督总也是个非同寻常的人物!
“都督!任先生带到了!”
随着阿洪的声音,任唯的心提起来,是龙是虫只看定朝了!
“进来吧!”一个少年的声音传出来。
张家人反扑的时候任唯做过向导,可那次任唯带着内伤又狠张氏入骨,那里还记得李闵是个什么样子,只隐隐约约觉着是个平常的少年人。
阿洪小声道:“直走右拐就是,有什么说什么,少主平易近人,不用怕!”
任唯拱手连声道谢,进了屋里头也不敢抬,先是一个长揖到地,接着跪倒磕了三个响头,高声道:“小——任唯见过大都督!”
有个少年笑道:“任唯就是任唯,什么任唯!再说我也不是什么大都督,坐来吧,认识认识,我就是李闵,陆浑州的都督。”
任唯躬腰起身,道:“见过都督!”
李闵笑道:“抬起头来,我也不是老虎怕我吃了你不成,正好,杜先生也在,你们也见见!”
任唯略微抬起头看了眼,大吃一惊,指着杜奕道:“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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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草原云随风走,呼呼拉拉的朝着远处奔去,成群的羊羔在绿茸茸不时低伏的划地里团团围做一片一片的白,几匹低着脖子的马背上悠闲地坐着穿皮袍地牧人,手里拿着弓。
突然,不远处乱草微晃,这个逃不过牧人的眼光,牧人飞速地纫弓搭弦,一道纤细地黑影飞出去,那处草窝里猛烈晃动两下就安静下来。羊群边一匹没带鞍的小马跑去过,马身一转,背上光着膀子两颊皴红的少年探身往草窝里一掏,拎起只挂着箭杆的旱獭,少年两腿夹着马腹到来牧人身边,笑道:“爹!你看,多肥!”
牧人放下弓打量着自己扰果笑道:“皮子不错,回头请人硝了正好给你妹妹做个上衣!”
少年笑道:“东不里家里的那个小丫头一直穿着她爹给她做的皮袄气妹妹这回好了,不用再看妹妹生气了,她都好半个冬天没跟我说话了!爹!你怎么能找到这么好的猎物?我怎么就看不到呢!”
牧人笑道:“傻小子,射箭是要用心的,只有用心射箭才能做到人箭合一,懂吗,像你那样乱看乱瞧能发现什么猎物——不对!”
少年诧异道:“怎——”话还没说完,牧人就猛抽刀对着少年就是一下子,没等少年反应过来,他坐下的马嘶鸣一声疯狂地跑起来!待他坐稳回头看时,只见天边上一条黑线由远及近,奔腾的巨响使大地都在颤动。
“爹!”少年紧抓大马鬃大声叫道。
牧人回头看了少年一眼,如蝗虫群从天下扑下来的箭潮一下子就把牧人拍在地上,再没有半点影子。
少年泪水夺眶而出,他爹的眼神是在告诉他——快跑,回家保护你娘和妹妹!
娘!妹妹!我来救你们了!
一骑缓缓来到牧人的身边,转了圈,看了看地平线处那个黑点,笑道:“没想到同古部还有这么机灵的牧人,可惜了!”
压着地面推来一排长长的骑兵横列,列前头只有一匹马,一匹毛色如缎的黑马,马上端坐一条大汉头带翻毛皮帽,手按口金把环首长刀,圆脸淡眉狮鼻阔口。
“不臣服的,只有死亡,现在不是发感慨的时候。二弟,打从中原回来你的心肠可软多了!别怪大哥没提醒你,在草原上对别人心软就意味着死亡,我可不想替你去收尸,娘一定非常伤心!”
“大哥!你看,一定是同古额那条老狗来了!”马鞭指向处压来许多人马,嘶鸣呼吼之声随着腥膻的风吹过来,让已经在汉地生活惯了的慕容隆十分不适,拧了拧鼻子,道:“大哥,让我带人去会会他!”
一骑从对面跑来,手里拿着面羊皮旗,到阵前两百步停下,高声道:“我部大人说你们慕容部如此不讲理,就不怕草原上的人看不起你们吗!实话告诉你们,勒勒人和塔南人的援兵已经在路上,五天之内你吃不掉我们同古部就等着草原上的雄吃你,要是你们现在退去,我部大人——啊!”
慕容隆搭弓一箭正中来人的咽喉。背后从骑兵鼓噪起来,大旗挥动。他大哥慕容瑰斜了他一眼。
慕容隆仿佛没看见,举起弓,军阵安静下来。
慕容隆高声道:“只有羔羊才会岂求狼群的怜悯!慕容部的勇士们,让同古人看看你们的刀有多利!让同古部的女人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
军阵里暴出冲天的笑声,一个个眼睛血红盯着对面的同古军阵如同盯着坑里的猎物。
慕容隆低声道:“对不起大哥,我一时没忍住。”
慕容瑰似乎毫不在的拍拍慕容隆的肩,笑道:“汉地里走一遭回来怎么也学会了宋人一样婆婆妈妈!等消灭同古部,选十个女人回去,学学怎么做个男人!”
慕容瑰身后的几员大将笑起来,接着他们身后的人都跟着笑,既而整个军阵都笑起来。
勒日喀两眼一瞪,慕容隆却暗使个眼色,笑道:“那可说定了,听说同古额新娶了个汉人女子只有十二岁——”
慕容瑰大笑道:“我的好弟弟,同古额的老婆除了那个正妻都送给你好了,还有那个十二岁的汉女,我会给你盯着!勿术,你带两个千人队攻左,额布里,你带两个千人队攻右,秃发术你带一个千人队在外游击!二弟,你带两个千人队给大哥压阵,就是只在你身上划个小口子,母亲都要伤心半天啊!”
慕容隆能感觉到从慕容瑰身后投来的那一道道鄙视的目光,但他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丝的不快,反而笑道:“那小弟就祝大哥马到成功!可别望了那个十二岁的汉女啊!”
慕容瑰畅快大笑道:“二弟就把你的心放在肚子里好了!勇士们!冲!”金把环首长刀向前一挥,黑云似的骑军男轰隆隆开动,反面的同古人也动了起来,三做三队出,慕容部与同古部如同两只铁拳在苍茫的草原上对撞,那些方才侥幸活下来的羊全都被搅到战场里踩到草丛里和人血活成泥。
勒日喀小声道:“少主,这也太气人了!你也能忍的住!”
慕容隆看着乱糟糟的战场,道:“气人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勒日喀忍气吞声道:“要早知今日这样不如不回草原来,在汉地多好,您方才说要那个十二岁的汉女,您看着吧,他一定会自己拿去享用!”
慕容隆笑道:“他是我大哥。”
勒日喀道:“少主若真这样想不如回汉地去,宋廷的那几个王子自己打在一起,正是有好处的时候,少主!只要你一声令下,多的不敢说,从部军里拉出五个千人对绝对没问题!”
慕容隆想起宋廷东都城里的桃花如雨的华林园,现在树枝上应该结骨朵了吧,还有那高耸的城墙,当每次看到的时候慕容隆几乎以为是神迹,穿入又高又黑的城门洞,当东都第一次敞开她的衣襟,让慕容隆看到她的丰腴和美丽的时候慕容隆就知道自己已经被她征服了,深深的折服在宋人多姿多彩的文化里。
当他离开的时候,四周是滚滚的狼烟,回望一眼给他带来梦幻之旅的地方,看着那依旧高耸却透着点点沧桑斑驳的城墙,慕容隆知道他还会再回来,回来征服这里的一切,要让这里的丰腴和美丽跪在自己的面前宛转承欢,那里的一切都将是他的,每一寸肌肤,第一个毛孔都将属于他,而起点就在这无边无沿的草原上。
勒日喀偷瞄着慕容隆,低声嘀咕道:“听说单于有意让少主去统领南面的几个部落,那里——”
慕容隆当然知道自己手下这个一第一忠心的部将想的是什么,笑道:“我看你是想汉地的女人了吧!”
勒日喀咧开大嘴笑道:“我这点臭毛病少主还不知道吗?回来草原可把小人腻歪死了!每天对着那些个女人身子硬得就像个木头,皮粗的就像石头,还有一股子臭尿味,裆洞十年也不洗一次,那里像汉地的汉人柔柔弱弱,只要把刀片子征桌上一扔想怎么弄就怎么弄,皮肉也好味,叫声也好听,弄起来也爽愉!少主,你就行行好,领了去南面的差事,单于一定高兴说不定多分两个千人队,多划几个部落过来!”
慕容隆目光盯着战场,刀光剑影流血漂杵和他半分关系也没有,他道:“汉地的女人是好,可总会腐蚀勇士的骨头,你看看那些宋人,一个个上不了马,拉不开弓,勒日喀,他们的财富女人早晚都是咱们的,不用着急。”
勒日喀低声道:“可是他——”
慕容隆知道“他”说的是谁,杀场里的慕容部骑兵们在大哥的军旗下纵横驰骋,他大哥看起来十分威武。慕容隆哼了声,屑道:“一个只会耍刀片的莽夫能做什么!单于看重他又能怎么样!勒日喀,你看着,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身边的汉女多的数不清!”
勒日喀笑道:“那可好,要是能死在汉女的肚皮上,勒日喀就心满意足了!”
慕容隆回头用鞭子抽了他一下,笑骂道:“你就这么点出息,不说别的了,带队,这仗快打完了!汉地离咱们又近了一步!”
远处一直缀在战场之外的秃发树军猛然加速从斜对面直插同古部侧后,让焦灼的战局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谁!”同古营地外一队白头发汉人骑在马上,见到一骑奔来,都紧张起来,横着满是碴口的刀,盯着那骑奔来。等看清了来人,都松了口气。一个道:“是奕落棘啊!你爹吧!”
另一个放下刀,拿出**酒喝了一大口道:“就是,你爹呢?方才大人招集部军,可就差你家了,你爹是部落里有名的神射手,不过大人急的很,没找你闪就走了,快叫上你爹过去,说不定还能落下点什么!这回是大仗,指不定能夺两把好刀回来!可别说爷爷们没照顾你!”
奕落棘光着膀子,脸颊通红头上股股的冒着热气,见了他们也不停马,奕落棘现在什么也顾得他爹用自己的命换了那么一小点时候就是让他快回来救娘和妹妹,没有时候和这些老家伙磨牙,一道影地冲了回去,直冲到自己家的帐篷前,马还没停,奕落棘就跳了下来。
奕落棘的妹妹真珠儿正坐在门口的草地上和小朋友玩,一见大哥回来了立马跃起来冲上去,以前奕落棘一回来就会抱着她转上两圏,真珠儿觉着那是一天中最天心情时候,虽然今天大哥回的早一些,过那又怎么样?
“大哥!”真珠儿欢快地叫了声便冲向奕落棘,可是奕落棘满头大汗地根本没理她,真珠儿生气了!决定等爹回来好好告大哥一状,对了!爹呢,他不是和大哥一起去放羊了吗?
“真珠儿,快来玩!该你了!”一个穿着獭皮小袄的小姑娘叫道,可就在转身的功夫,奕落棘已经反回来了,手里牵着他家所有的马,一把将真珠儿捞在怀里,真珠儿呵呵笑起来,反手就去搂他的脖子。将真珠儿抱紧,奕落棘大声叫道:“娘!娘!快出来!”叫了两声,帐篷帘掀开,走出个壮硕的女人,挽着两个袖子道:“叫什么叫,我正做奶酒,要是让爹少喝两口看不打你!”
奕落棘跑前两步将他娘拉住,可是他娘壮得很那里是他能拉动的。
“你小子撒什么风!你爹呢!方才部军集合没见你爹的影,这回可好,少抢多少东西!别人家又该笑话咱家了!”
奕落棘心说要是把实话说了,娘还不知道会怎么个样了,自己年小力弱怎么支吾得住,于是道:“爹在外头等咱,他们说这回敌人太强大,咱同古部打不过,让我回来叫上你们快逃!他怕被部落里的人找去,就让我回来通知一声!”
这下女人慌了,能不慌吗?要是真像说的那样,部落里的女人都会被当做奴隶,以后一辈子也别想再见到丈夫孩子!女人手忙脚乱地反身往回跑,奕落棘急得直跺脚,叫道:“娘!快走!”转头看了眼阴森森乌突突地天边,奕落棘抱着真珠儿就冲到帐篷里去,只见他娘正在包包袱,奕落棘冲过去抢过包袱扔了,道:“快走,只要人活着这些东西还会回来!”
奕落棘娘叫道:“我的银子!”
奕落棘那里容得她去捡,死命地拉着往外走,奕落棘娘还是将包袱拿起来紧攥在怀里,跟着儿子出了帐篷。
奕落棘将一匹马的马缰交给娘,真珠儿却又挣扎起来,叫道:“哥!放开我,我还要跟她们玩叫呢!”
奕落棘这才发现家门口正或蹲或坐着的小姑娘正用呆呆的目光看着自己,奕落棘看着一双双纯真的眼神和脸颊可爱红脸颊,心软了下,唬起脸气冲冲道:“看什么看,回去叫你娘快跑!告诉她们同古大人打不过慕容大人!”小姑娘们哇地一声哭起来,连滚带爬地跑了!真珠儿也被吓的够呛,躲在奕落棘的怀里不敢话,奕落棘和他娘翻身上了马,紧打几鞭朝着外头就跑去,没跑多远就见后头追过来十几骑,都是老人妇女。奕落棘心道一定是方才自己一时心软说走了嘴,可这时候那有心思跟他们磨牙,爹可是最厉害的勇士,要是他都认为打不赢的仗那就不可能打赢,但奕落棘的母亲停住了马,隔着老远就大喊道:“桑及,叱依玛!快带着你家里人走!”说罢转马就跑,奕落棘跟上,可是他们并没有停反而拿出弓来,奕落棘急将真珠儿扔给母亲,道:“娘!快跑!我引开他们!”正说话间,后头天边处突然涌出许多黑点既而连成一线,追逐奕棘落的人本放下弓愣了下,然后有的人奔着奕落棘跑来,有的反身朝营地跑去。
奕落棘心中大急,没想到同古大人这么不济事!才顶了多少时候!可抱怨有什么用,奕落棘躬腰颊马,紧打马鞭,拼了命的跑,看坐下马没力了,他也不停,按着鞭一个飞身就跃到边上的马接着跑,如此往复,直到天夜奕落才停下来,早已经是腰酥退软连马都下不来了!
“奕落棘!你爹呢?”
“爹?爹!我要爹!”真珠儿在她娘怀里哭叫起来。
这让奕落棘怎么说,只得低下头,后头几骑将将赶来,这还是方才奕落棘将两匹多余的马让给他们,不然这一路跳来他们怎么可能跟得上。
奕落棘娘哄了一阵,真珠儿才不哭了,伸着手让奕落棘抱,奕落棘抱着真珠儿,道:“咱们跑了这么半天,慕容部的人怕也不会追来了,先休息休息,再跑。”
追上来的一个老者道:“这回多亏了奕落棘——”
奕落棘低声道:“是我爹!”
奕落棘娘低声哭起来,引得真珠儿也糊里糊涂地跟着哭。
老者道:“是我的不是,不该提这个,可草原上咱们落了单就跟离了群的羊一样,奕落棘,你说咱们去那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