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河镇的衙门很大,前面是办公的地方,后面三进的院子则是住人的地方。
因为吴启寿和朱县令即将成为亲家的关系,衙役认识他的不在少数,是以他到了县衙便被职守的衙役给带往后面的院子。
得了消息的朱县令立即从书房里迎了出来,老远看见吴启寿就拱着手乐呵呵的道:“哎呀,吴老哥,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南生老弟,我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吴启寿几步上前道:“咱们借一步说话吧。”
朱县令心里虽然疑惑这个时候吴启寿来做什么,却还是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便带着吴启寿去了书房。坐定,亲自给他倒了杯茶后,才问道:“老哥,我这人就是个直性子,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吴启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从茶碗里抬起头来,斜着朱县令道:“老弟啊,跃儿可回来了?”
朱县令心里一个咯噔,“回来了,莫非那小兔崽子做了什么事惹老哥不高兴了?老哥你放心,他要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兄弟一定打断他的狗腿。”
“哈,老弟严重了。”吴启寿打了个哈哈道:“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
不是大事你这个点上门来作甚?莫不是跃儿把你女儿给睡了?不过睡了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要不了几天就是他老朱家的人了。
简直是知子莫若父哇!
朱县令心里腹诽了两句后便道:“哎呀老哥,你就一气说了吧,这吊我胃口吊得可难受呢!”
吴启寿见时机差不多了,便不再拐弯抹角,“老弟,楚雁回那丫头可是买了地建房子?”
这事没什么好避讳的,朱县令当即道:“对啊,买了你们村口大道旁边的一个坡地,你也知道,那地方就是个荒坡,石头太多没人愿打理,搁那里几十年也不曾有人要,你们村长求上来,我便算了个整数,二十两给了那丫头,也当卖个人情给她。”
吴启寿就是个老人精,一下就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疑惑的道:“老弟,那丫头就一村姑,值得老弟你卖人情给她?”
“呵,今时不同往日了!”朱县令神秘一笑,“老哥啊,别看那丫头一个小村姑,那可是颇得上官家的三公子看重呢,与其合作,一月的收入只怕比你家里一年的收入还多!”
吴启寿心头大惊,却没有表现出来。
他家里在府城和周边镇上有七八处店子和铺子,一年的收入差不多能有近两万两银子,便是这份收入,在新河镇也排得上数的。楚雁回一月的收入能超过他家一年的收入,这会不会太夸张了些?他知道上官府的生意遍布三国,就算一月分出一两万也是说得过去的,但是商人重利,便是楚雁回家这两年落魄成那个样子,他家女人也舍不得接济她家一文钱,上官家会舍得拿那么多银子分给一个无亲无故的黄毛丫头?
但是朱县令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了,他能这样说,八成就是真的!哎呀,如此他家岂不是丢了一个赚钱的宝吗?
如果是真的,简直要呕死人了!
吴启寿心中百转千回,装着不相信的道:“老弟你骗老哥的吧?那丫头如果这么有能耐,何至于这两年连饭都吃不饱?”
“老哥,三十亩的坡地,既要建宅子,又要建作坊,把那里拾掇出来你就能知道了,你觉得我有必要骗你吗?我可是听说了,他们家开出的工钱有八十文呢,便是府城也没有这么高的工钱,你说她是不是发达了?”朱县令道:“再不然你哪天去看看香飘楼的生意,那可都是楚姑娘的功劳呢!”
“香飘楼一直是咱们宜城乃至全国顶尖的酒楼,可是你这样说我便不信了。”若说吴启寿刚刚还有些相信,现在却是不信了,“那上官誉能是傻子?生意本就火爆得很,怎么可能分一杯羹给那丫头?”
“哈哈哈。”朱县令爽朗的笑道:“老哥啊,如果说以前香飘楼的生意在你心目中算是火爆的话,那么现在足足是以前的两三倍,又算什么呢?”
“真的?楚雁回那丫头当真有那么大的能耐?”吴启寿狐疑的道:“可我怎么听说是那丫头找了个男人,是个极有身份的,会不会是因为他……”
“老哥,府城算什么?那是从京城来的!”朱县令傲娇的道:“又何止是极有身份?那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连忙改口,“老哥啊,我可是提醒你了啊,以后别去招惹那丫头就是了。”
京城来的?
吴启寿心中震愕,被朱县令的态度和突然打住的话给闹得心痒痒的,什么叫“何止是极有身份”?难不成还是皇子王爷不成?楚雁回那丫头虽说是有几分姿色,可是这两年因为过得太苦,身体亏得大了,脸上肉也没一点,肤色更是蜡黄蜡黄的,比起他家钰儿来,那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若是那男子是王爷皇子,能看中她?
“老弟,那男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你倒是说呢。”吴启寿追问道。
朱县令摇摇头,“老哥,我看着咱俩的关系,已经给你透了许多不该透的话了,这事要是能说,我还能瞒着老哥你不成?还望老哥见谅。”忽地,斜睨着他问道:“呃,老哥,你今儿前来不会就是为了打听那丫头的事吧?”
“咳咳,自然不是为了她了。”看朱南生这态度,显然是位了不起的爷了!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吴启寿也不好多问,清了清嗓子道:“老弟啊,不知道跃儿给你说过没有,今儿他为了讨楚雁回她妹妹的欢心,居然上那坡顶上学狗叫,当时做工的人少说也有四五十人,你说这算什么事?”
朱县令闻言,揪着眉头问道:“居然有这事?”
然他的心中非但没有丝毫的不悦,反而还有些兴奋。
好小子,他都不曾告诉他楚雁回那未婚夫乃是靖王世子的事,他怎么会想着去巴结那丫头的妹妹呢?哎呀,这事做得好啊!可比去巴结吴启寿一家强太多了。
他当了快十二年的官就做了多少年的县令,一直止步不前,一来是政绩不突出,二来他家没有过硬的后台,所以要是能巴结上有战神之称的靖王世子,那知府算个鸟啊!
唉,也不怪他有这样的心思,他也是没办法啊。
现在日子太难过了,原来还觉得吴文钰嫁给他们家跃儿是高攀,如今人家吴家靠女人上位,出了吴文泰这样一个知府,反倒变成他家高攀了,便是今儿吴启寿对他的态度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啊,想到曾经在他面前说话都会有顾忌的吴启寿今儿在他面前背都挺直了,他就非常的不爽啊。
“这事喊跃儿来一问便知,我又何必欺瞒老弟呢?”吴启寿叹息着道:“唉,老弟,咱们两家的名誉都被跃儿那小子给毁了,你说这事要怎么办吧?”
“小畜生做出这样有失尊严的事来,实在是伤我颜面,这事要是传到外面去,我这老脸都没处搁!”朱县令说得义愤填膺,将皮球提给吴启寿,“老哥,这事任由老哥你处置了,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啊哈。”吴启寿打着哈哈道:“老弟严重了,跃儿一向是个懂事的,今儿之事只是欠考虑,哪里就喊打喊杀的了?”他故作想了想道:“老弟,不如把孩子们的婚期给延迟一个月,若是跃儿不再做出如此失礼的事来,咱们两家的亲事便结成了,如若不然……”
“老哥,这喜帖都发出去了,怎么能延后呢?”这还真是朱县令没有想到的事情,是以吓得都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他之所以让吴启寿做决定,是寻思着吴文钰那么喜欢他家跃儿,而吴启寿怎么着也得看他两份薄面,不好对跃儿做出太出格的事来,哪里知道这老小子还真敢说!
“老弟何必如此惊慌呢?”
吴启寿心中得意,朱南生这些年没少和他摆县令的谱,如今不也得看他脸色了?他亦是站起来道:“只是延迟,又不是退婚,再说就算退婚,也是我家钰儿受到的影响比较大,老弟你说是不是?”说着拍了拍朱县令的肩膀,“老弟,咱们在这新河镇也算是有些头面的,只要跃儿能多注意一下咱们两家的影响,我又何以会这般得理不饶人呢?咱们先考量考量,一月后再谈及这事吧。时候不早,我便回去了,你嫂子还等着我吃晚饭呢。”
话落,也不待朱县令做出反应,吴启寿便掀袍离去。
“什么东西!”吴启寿都走远了,朱县令才回过神来,恼道:“这莫非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过是借着女人上位而已,有何值得显摆的?”
“爹,你说谁呢?”
朱跃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而后在朱县令的冷眼中自顾自的走到屋内坐下,长腿交叠,双臂懒懒的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听说我那未来岳丈来了?”
“岳丈,岳丈个屁!”朱县令没好气的道:“臭小子,人家今儿是来延迟婚期的,说是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要是还那般不知轻重,这婚事也就吹了。”
“呃?”朱跃扬着眉颠着脚,一副痞痞的样儿,混不在意的问道:“他不是应该来退婚的吗?”
这样说来,吴文钰没有将被他睡的事情告诉吴夫人了,呵,想来这种事情她也是不敢的!既然她没说,他自然也不会傻兮兮的告诉他爹他已经睡了吴文钰的事实呢。
“退婚,为什么是退婚?”朱县令恼道:“你个臭小子,莫非除了学狗叫外,还发生了什么大事?”
“没事,就是我学狗叫的时候正好被吴文钰给听到了,她不容人家解释便打了楚雁回的二妹,一下不解恨还要打二下,我看不过去,就制止了她,不小心把她给推摔在地上了,她当时便说了要和我退婚。”朱跃无所谓的陈述道。
“你说她打了楚姑娘的二妹?”朱县令怔然,“我看那吴文钰平日看起来很是温婉的一个小姑娘啊,怎地这般不讲理?”
“温婉?跌你没看见她今儿的样子,就跟个泼妇似的,幸好还没成亲了,否则有得你罪受!”朱跃神色夸张的道,先他还担心吴文钰会把她和他那件事说出来,如今她不说自然就没了忌讳。
朱县令又问道:“那楚姑娘可知道了?”最主要是靖王世子是什么样的反应?
这后一句他自然没问出口,这事还是少些人知道的好,要是靖王世子恼了,他可担待不起。
“那么大个红手印,脸当时都有点肿了,楚雁回能看不着吗?”朱跃对他爹翻了个白眼道:“她自然是要给她二妹报仇了。”
朱县令打了个激灵道:“这下可不得了了!”
“可不是吗?那天我能被他们修理成那副德行,吴文钰打了明秀能好过吗?”朱跃突然正色的告诫道:“爹,要我说楚雁回就是个惹不得的,咱们可不能惹她啊!还有她那未婚夫,我瞅着定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哎哟喂,我儿倒也不是个混吃等死的,连这也看得出来呢!
“你爹可不是个眼瞎的,没见我对他们家一直客客气气的吗。”朱县令虽是这般说着,可是想到吴文泰一个毛头小子即将成为他的上峰,他就有些不舒服,“那些事暂时不谈,可是跃儿,你和吴文钰的婚事……”
“爹,吹了也就吹了吧,吴状元不过一个新科状元便官拜知府,将来必定前途无量,人家现在怕是看不上咱们,故意找了那么一个借口呢。”朱跃就此事非常的看得开,还游说他爹道:“爹,这婚要是不退,咱们将来的日子只怕难过哦。我寻思着,与其以后对他们家的人卑躬屈膝,就跟个孙子似的,还不如不做这芝麻绿豆官了,咱们就在这新河镇落户,儿子娶个小户小门的姑娘,含饴弄孙未必不好。”
不知为何,朱跃说起这事的时候,脑子里竟是闪过了明秀的样子,登时吓了他一跳。莫非他真的看上那丫头了?可是她还那么小,怎么会呢?怎么可能呢?
不,一定不会的,否则还不得被楚雁回给打死啊?
想到楚雁回打胖子的时候那凶悍的样子,朱跃就忍不住直打冷颤。
“你小子倒是说的好听!”朱县令没好气的道:“这官不做了,你母子几个喝西北风啊?罢了,熬过这半年便要回京述职,说不定你爹也转运得皇上看中,赏你爹一个知府当当呢。”
这种事也就当梦做做罢了,像他们这种没有后台的,升个一级已经顶天了,哪里能指望连升几级呢?只愿半年后调离这新河镇就好了。
其实做县令也未必不好,天高皇帝远不说,在这一方小天地里,也能敛不少的钱财呢,否则他那三房媳妇七八个子女,要如何养活呢?
“……”朱跃无心再听他爹说什么了,起身道:“爹,我和吴文钰的事你就别管了,也别去揪着这事不放,端看他们吴家怎么着吧,咱们配合他们就是了。没得惹了新知府,他整得你再无翻身之日。”
“平白无故的,他整我做什么?”朱县令不解的问。
我睡了他妹妹算不算事?朱跃心里这么想着的时候已经走出了书房,独留他老爹一脸的莫名其妙。
吴启寿出了县衙后,看看天色已差不多酉时了,便让车夫驾着马车绕道往香飘楼那边去。
到了香飘楼的楼前,掀开车帘子一瞧,发现这会大堂已经人头攒动,心中已然有些相信朱县令说的是事实。让车夫将车停到一旁,他下了车去,走到门口一瞧,艾玛,何止是人头攒动?根本是座无虚席啊!有这样的生意,何愁不挣钱?
“哟,吴老爷,你是用餐还是打包啊?”旺财识得吴启寿,看见他便迎上来道:“若是用餐,估计要等一会,咱们酒楼已经满座,要是打包,小的可以让后厨先给吴老爷你做出来。”